故乡泪歌曲「故乡的记忆」

互联网 2023-07-07 12:26:22

今天神州网小怡分享故乡泪歌曲「故乡的记忆」一文,希望对您有帮助。

一,

出嫁是喜事,哭嫁是风俗。 八字山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全村一百来户人家,差不多都挂在方圆十多公里的半山坡上。东一家,西一家,看到的屋,走得哭。不过,单家独户也有单家独户的好处,那就是喂个猪,养个羊,孵一窝鸡公鸡母,不用担心这些听不懂人话的牲畜家禽去祸害别人家。

这里山大人稀,沟壑纵深,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出门基本靠走,联络基本靠吼,就因为这交通的不便,绝大多数的八字山人,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村子,更别说顺着四十五里山路到县城了。解放前,能从这里挑着一担生漆桐油茶叶去一趟湖南津市换回盐巴布匹的人,那简直是了不得的了不得。

闭塞的环境,往往又如保鲜的罐头,把这里许许多多古老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不是么,譬如男婚女嫁的风俗,就是这些保鲜罐头的一个。

那个时候,不时兴自由恋爱。男婚女嫁,全凭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谁谁谁家男孩十八九岁的时候,如果不是还在娘肚子里就已打亲家订下的娃娃亲,家中长辈们就会急跳了脚地延请媒人,寻求一门可心的亲事,生怕是像打牌一样,早早地听牌,结果挨了一个下和。谁谁谁家有女及笄,就会有媒人踏破门槛为受雇的男方家讨话口。都是乡里乡亲,坡上坎下地住着,各家什么情况,相互都知根知底,所以只待女孩父亲一点头,这婚事就算初步定下来了。

之后,女方就会向男方约定时间,由女方的至亲长辈带队,前往男方家进行最后一次考察,称之为看廊场(地方),为这场婚事最后定夺。其实这就是一种仪式样的形式。

婚事正式确定下来之后,男方就会在媒人的带领下给女方下聘礼,称之为“送衣”。走完这道程序之后,媒人就会代表男方提出结婚的请求,称之为“讨婚时”。女方父母同意嫁女,男方则会备份厚礼延请一位懂阴阳八卦会看黄道吉日的人按照男女方的生辰八字选定一个适宜婚嫁的日子迎接新娘过门。当然,那些所谓懂阴阳八卦的人,其实自己也知道是在糊弄人,因为他们自己都知道,比如《易经》《推背图》什么的,他们看都看不懂,只能根据六十甲子装模作样地演算演算。

婚期定了下来,男方就开婚筹备婚事有关事宜。姑娘便躲进闺房里,纳鞋底,缝铺盖,逢夜便唱歌,唱的歌通常都是一板一眼的,带着哭音。歌词一般都是唱父母的恩情,唱哥嫂的仁爱,唱做女儿的苦处,一直唱到当新娘出嫁那天,这就叫个哭嫁。

《辞爹娘》

爹娘养我操尽心,可惜我是草籽命。草籽要由爹娘撒,撒到哪里哪里生。

撒到高山太阳晒,撒在山沟背了阴。撒在路边牛羊踩,撒在河里难生根。

霜打落叶离娘身,一朝成为他乡人。爹娘一地女一地,难报父母养育恩。

《十哭》

一哭我的妈,把我来养大,女大就要到婆家。

二哭我的爹,当家劳累些,把多把少任你给。

三哭我的哥,姊妹也不多,逢年过节来接我。

四哭我的嫂,待我实在好,上敬老来下敬小。

五哭我的妹,从小一头睡,不知几时能相会。

六哭我兄弟,读书勤奋些,知书识礼人人喜。

七哭我舅娘,陪我哭一场,娘母从此各一方。

八哭我的叔,一屋住两头,大事小事要帮助。

九哭天快亮,哭的爹和娘,哭干眼泪痛断肠。

十哭天亮明,婆家来接人,吹吹打打轿出门。

哭嫁歌虽然都是些山歌俗语,却又极其讲究唱的艺术,多半是山曲儿。哭嫁唱尽酸甜苦辣,唱得有板有眼,虽是山歌民歌,还是蛮好听的。其实回过神来过细一想,人活一辈子不也就是个哭哭唱唱的节目么。

一声啼哭,来到了这个世界;一阵啼哭,一群人把你送到另一个世界。

小时候,八字山到处都是几个人合抱粗的大树。像什么孙田坡,广东山,通杆笔直的杉树,要几多有几多。那地方风景很美,又仿佛很原始,母亲经常带着我沿山坡上的那条羊肠小路去锅厂湾,锅厂湾的竹园是我外祖父家。那个时候,我和母亲只能悄悄过去,因为我的外祖父曾经跟贺龙干过几年,红军开始长征后,外祖父就偷偷跑回了家。有人说外祖父当逃兵是因为怕死在外面,也有人说是因为把他带进队伍里的好朋友王炳南被当做改组派杀了,怕自己也落同样下场。不过他自己说的是,因为家里的孩子们都还很小,去了舍不得。

那年正月,立春过了好久,天气却依然很冷,山上的樱桃花还不见踪影,河边柳叶坪发芽的茶叶又被严霜打死,二月二十,凌断树枝。老年人都说今年又是一个倒春寒。

人们都说:十冬腊月好成亲,因为冬腊月是农闲的时候,操办喜事有时间。话说回来,其实正月间结婚办喜事的也不少。过完年,姑娘反正是人家的,那就年一完就出嫁,出嫁过去正好赶上自己家的生产。

一列列包杠在竹园停在岩蹋坝里。外祖父勤扒苦做修起的大屋,解放时被“土改,”杨家秀芝一家就住的从我外祖父家“土改”得到的屋子。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如今秀芝要出嫁了,要离开这个叫做“竹园”的地方。秀芝没有读过书,但却是整个锅厂湾长得最标致最逗人看的姑娘。她要嫁的男人家在五十里以外的毛竹山。五十里山路,当年不通公路,看到的屋,走得哭,上坡下岭,腿走拜(瘸)了还到不得屋。听人说,那男人是大队的会计,家里的条件也是比一般的人户要好得多。这不,秀芝身上穿的那套花花绿绿的司林布衣服,就是她男人“送衣”的时候送来的。

那天他们家摆了好几桌酒席,乡里乡亲,我也跟着母亲去吃喜酒。那个时候物质生活贫乏,口袋里装了一把葵花籽花生什么的就高兴得不得了。秀芝一直呆在她的闺房,没有出来过。天黑的时候,她的母亲进到她的房间,马上就开始哭了起来,接着她也就哭起来了。母女俩一边哭一边唱,伤心伤意地,音调抑扬顿挫,嗓子都哭嘶哑了,不过没有人去扯劝。

《怨恨》

女儿别家把嫁出,近日出嫁心不服 。

一恨媒人心歹毒,贪嘴只想吃鱼肉。黑毛老鸦天天叫,人不叫死心不足。

二怨爹妈太粗心,甜言蜜语听媒人。不看儿郎看田庄,女儿爱的偏不行。

三怨哥哥不做主,不管妹妹亲骨肉。有花不栽向阳处,单栽沙坡背阴土。

天上一路过街心,

地下一路娶亲人,

早晨娶亲七把伞,

夜晚娶亲七盏灯

……

这首歌在场的人都不全懂,为什么要七把伞?为什么要七盏灯?只是觉得很缠绵,也很温柔。秀芝唱完一句便要哭几声,哭了几声便又唱一句,似有什么吐不出口的心事。

三,

哥爱妹来妹爱哥,鸟爱青山鱼爱河。

鸟爱青山死在岭,鱼爱清水死在河,

哥妹死活在一坨。

若干年过去了我才明白,她其实早早地就和下屋场的大刚好上了,每当秀芝在田坎边摘了泡儿,就会用桐子叶包好留给大刚;大刚在山上摘得板栗核桃,也会专门给秀芝一衣兜。在没有饱饭吃的年代,即使他们悄悄弄一个烧包谷,也要两个人一个人一半截。

秀芝出嫁,最郁闷的还是她的弟弟秀桂。

那天,他一个人一直在屋角的核桃树下生闷气,时不时地往下屋场方向张望。大人们都在忙进忙出,也没有人关注到秀桂的异样。我想走过去和他搭讪几句,也被凶巴巴的吼了几句只好怏怏的不去找他玩了。

直到后来很久很久,我才勉强知道那天秀桂不高兴的原因。

秀芝跟大刚相好,是偷偷摸摸的地下活动。为了收买笼络秀桂,大刚总是给他买小人书,带他到河里捉土鱼,带他去掏鸟窝。所以在秀桂心里,大刚就是自己的亲姐夫,每次他俩要约会,他都会充当交通信息员。当然,也会帮姐姐在父母面前打掩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秀芝最后还是嫁了,当然不是她喜欢的大刚,大刚家里很穷,不仅给秀芝买不起司林布,最便宜的蟆映杠(像彩虹一样的印花布)都买不起,生产队分的粮食掺一多半蒿草芭蕉根也不够吃。

秀芝终于要离开竹园了!秀芝终于要离开锅厂湾了!出嫁之前,秀芝心里是非常非常的想见大刚一面。

秀芝出嫁,大刚一直没有露面。

第二天,接亲的抬嫁奁的和送亲的队伍排了好长一路,在男方安排的路都管的带领下,沿着山间小路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向秀芝的新家走去 ……

路上,“八仙”(吹唢呐的乐师)一会吹《娘哭女》,一会又吹《女哭娘》。这哭嫁歌也就在这山间小路上一颤一颤的,吹得人心也是一颤一颤的。

“新姑娘,你莫哭,转个弯弯就是你的屋。”当然,新社会了,新姑娘不坐轿子了,新姑娘也是自己走。只有那大红的柜子,箱子,花花绿绿的被子格外惹人的眼。

娶亲队伍即将翻过垭口的时候,有人发现下午场板栗树下依靠着一个男人,他无助的望着垭口发呆……

“昨日与姐同过山,摘个柑子十二瓣,

姐六瓣来郎六瓣,姐的甜来郎的酸,

好比钢刀割心肝。”

四,

(女)郎在高山放早牛吔,妹在园中梳早头哎。郎在高处招一招手,我的哥哥吔,妹在园中点一点头哟呀喂。

(男)太阳出来红似火吔,晒得小妹无处躲哎,小郎我心中真难过哇,我的妹妹吔,给一顶草帽你戴着哟呀喂。

(女)斑鸠无窝满天飞吔,好久没有到一堆哎,说不完的知心话哇,我的哥哥吔,流不完的眼睛水哟呀喂。

(男)对河对面斜对门哪,看见小妹长成人哟,早盼留我吃顿饭哎,我的妹妹吔,晚盼父母请媒人哟呀喂。

(女)铜盆淘米用手搓吔,真的难为我哥哥,本想留郎吃顿饭,我的哥哥吔,筛子关门嘛眼睛多吔哟喂。

这件事就像是悬挂在天上的一片云彩,或者说就像小溪里叮叮咚咚的泉水,日夜的流,日夜的流,熟视无睹却没有人去寻思,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人们的视线中,早已没有了秀芝的影子。她好像存在过,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曾出现过一样。

几年后的一天,秀桂没来学校,不过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放学后,刚回到家,母亲就对我说“真是造孽,秀芝寻短路了。”

秀芝嫁到毛竹山之后,因为没有“见红”,当晚就遭到了丈夫的一顿毒打。这之后,公婆还像看管牲畜一样严加看管。尽管在生产队,看一眼别的男人都会招致一顿臭骂,更别说和别的异性说句话。人们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少的人就认为秀芝就是一个“破鞋。”婀娜的身材,甜美的长相,总让一些人心里蠢蠢欲动,有事无事都会找秀芝套近乎。

二狗是秀芝男人的堂弟,也是对秀芝垂涎欲滴。一次次的挑逗,回应的是一次次的言辞拒绝。

二狗的确不是个东西的东西。当他觉得得不到这样姣好的美人的时候,于是,他就想方设法地要把这个姣好的美人给他毁掉。到处传言秀芝怎么怎么不正经,怎么怎么勾引他,怎么怎么地跟那个怎么怎么的。

婆家没有一个人信任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只好在每一个夜晚独自流着几分凄清,几分幽婉的眼泪,一双双眼睛肿泡泡的像一对桃子。

自己的丈夫,新婚之夜后,再也没有碰过她。他自己在外面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整夜整夜的夜不归宿。为了防止秀芝再出轨,用细铁丝织成了一个短裤,强迫秀芝穿上,不从就会捶头耳巴上身。

秀芝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每年的七月十三,是山里人的月半,这是祭祀祖先的日子,出嫁的姑娘都要回娘家的,年小月半大。

月半的那天,秀芝回到了锅厂湾。

那天晚上,秀芝洗澡、梳头、换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让秀桂早早地约好大刚,他们来到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相拥着,他们眼里流着泪,心里也流着泪。大刚痛苦地颤栗着,紧紧搂着秀芝,一遍又一遍亲她的唇……

“郎害相思在云南,姐害相思在四川。云南隔了三道水,四川隔了九重山,要会情郎难上难。”

“栀子开花把把长,问姐想郎不想郎,豌豆开花纽上纽,豇豆开花双对双,哪有姐儿不想郎!”

第二天秀芝离开了锅厂湾。

第三天,秀芝却再也没有回毛竹山……

……

出嫁是喜事,哭嫁是风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