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宇游乐园「光宇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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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间情歌”配图
《上海漫画》第108期，1930年
办公家具设计图，1932年
《听歌图》，1925年
《万象》杂志
《神笔马良》，1954年
孙悟空造型设计，1959年
《漫画骑士》，1931年
◎林洁
展览：为了前方——张光宇艺术12燃
地点：嘉德艺术中心
展期：2020.12.23-2021.3.14
“为了前方——张光宇艺术12燃”，是一个大张旗鼓出圈的展。
曾担任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的吴洪亮先生和团队出手不凡，和一般画家展览的标配——在展厅挂上画，配上文字或微信扫码音频导赏，开幕式请来各路人马捧场之后则冷冷清清迥然不同，这场张光宇艺术展是商业大展、网红展的架势，不仅展期长，门票不菲，单人门票80元，而且展览呈现极其用心、烧钱。
展览地点在位于北京王府井大街的嘉德艺术中心，用了整个一楼宽裕的场地打造了“光宇乐园”。入口处是一座金光闪闪的雕塑，根据张光宇创作于上世纪30年代的一幅漫画制作，以墨水瓶、稿纸、尺、笔构成一个策马前行、以笔为枪的骑士形象，它被策展人称为“光宇骑士”。雕塑背后闪烁变化的LED屏，其图案都取自于张光宇作品。
“光宇乐园”
据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招生考试时主考官常问这个问题：张光宇是谁？大多数考生答不上来。这一次，策展团队铆足劲要为这位已经离去55年的艺术家提升存在感，以张光宇一生的作品为“剧本”，在此基础上进行二度创作。
走进展厅，墙上除了前言、张光宇简介外，还有一幅地图，标注出12个板块的分布和参观动线。展览的定位是一个面向大众的展，而非学术展、回顾展，所以展厅内并未出现艺术家年表和详尽生平介绍，也不以时间线顺序陈列作品，而是从张光宇庞大的创作中拈出12个点，它们是艺术家作品的亮点，于他的人生而言是高光点，于观众而言是燃点。这12个燃点所分布的空间与空间之间，或曲线、或直线地构成关系，也借自于张光宇的画。策展人有意运用艺术家作品的元素、风格来建构展览空间，更好地营造情境代入。
第一燃“世界·生生”，展现的是一条宛若电影《花样年华》里上世纪30年代挂满霓虹灯招牌的上海里弄，而这些招牌上的字，是张光宇20岁在生生美术公司担任《世界画报》美工时的创意设计；走出里弄，眼前第二燃张光宇的“48个表情”布满巨大的墙面，很难想象这诞生于上世纪30年代，摄影发烧友、玩家、经济阔绰的人才会这么玩吧。这里还安装了摄像头，让观众也可以轻松玩一把自拍，然后把自己的48张表情照存进手机里带走；第三燃“情感·须知”来自于张光宇和邵洵美合作的一本图文并茂的书，是当时给年轻小姐谈恋爱的忠告；第四燃“家居·东西”有张光宇当年设计制作的桌子原件，也有后人根据他的设计图制作复原的椅子、灯具；第五燃“民间情歌”是一组张光宇为他搜集的民歌所配的黑白线描画，此区域放置了一个白色帐篷，观众可以进去躺下休息，也可抬头欣赏帐篷顶部投影的画作和歌词；第六燃“泼克·讽刺”的展陈在一个专门搭的方形小屋里，《泼克》是张光宇创办的寿命只有一期的漫画杂志，主要内容是关于时局的政治漫画，策展方以张光宇的漫画为图案定制了一副扑克牌，邀请观众坐下来打牌。
接下来的第七燃“大地·星岛”包括了抗战时期香港《星岛日报》的漫画，以及被放大到数米的《上海漫画100期纪念》图、张光宇和朋友们与鲁迅画像的合影等；第八燃是重量级的“西游漫记”，这是张光宇抗战中避难到重庆后的创作，借《西游记》的题材，讽刺前方打仗而后方国民党治下贪污腐败金融崩溃等乱象，当时这组作品被国民党封杀，不允许出版，张光宇只能以展览方式进行传播，此次展陈即是模仿当时的展览，还专门设计制作了动画游戏、水晶球、哈哈镜等让观众参与；第九燃“解放·建设”，则是他1950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又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后参与国徽设计等大事的呈现；第十燃“神笔马良”，除陈列原作外，还有为此次展览赶制的动画短片；第十一燃则是大家都熟悉的“大闹天宫”了，正是《西游漫记》作品，使得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1961年找到他，请他担任动画片《大闹天宫》的美术设计，这才有了在几代人心中栩栩如生的孙悟空形象，展厅内支在地上的投影幕布，一圈小竹椅，似乎回到童年看露天电影的记忆，另设一块花果山图案大屏，观众也可以通过软件与动画片中的人物合影；第十二燃“衣食住行”是张光宇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时的设计作品，以及专为这次展览开发的文创产品。
张光宇是谁？
“光宇乐园”的名字不是虚得，策展方煞费苦心地在几乎每个板块都设置了观众体验、游戏的场景，声光电手段多样，的确挺热闹。不过个人观感是它太跳跃了，看完后觉得这个张光宇好神，创作庞杂，漫画、插图、绘画、设计、电影美术、动画美术，如万花筒绚丽斑斓，但不太能拼出对艺术家比较完整清晰的认知。带着被展览激发出的好奇和兴趣，我又补看了一些材料，包括张光宇作为创始人之一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刊《装饰》杂志1992年第4期的张光宇专刊，还重温了动画片《大闹天宫》，终于脑补串起了张光宇的人生、艺术线，我尝试将他的人生捋了一下：
1900年出生于无锡，14岁到上海读书，之后的人生经历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914年-1937年在上海，16岁进入新舞台戏院，拜戏院布景主任也是当时上海美专校长张聿光为师开始舞美设计，20岁进生生美术公司当《世界画报》助理编辑，之后先后在两家烟草公司广告部当绘图员，画香烟画片、招贴广告、月份牌，业余办《上海漫画》等杂志，1934年辞职与友人共同创办时代图书公司任总经理，创办《时代画报》《万象》等杂志。展览中“世界·生生”“48个表情”“情感·须知”“民间情歌”“泼克·讽刺”呈现的就是他这一时期的人生和艺术精华。
第二阶段，1938年-1949年，从抗战到解放，颠沛流离于香港、重庆、桂林、贵阳等地，先后在香港《星岛日报》当美术部主任、创办工艺美术工厂、到香港大中华电影公司当美术主任等，“大地·星岛”“西游漫记”“家居·东西”展示的是此阶段的轨迹。
第三阶段，1950年-1965年在北京，直至去世，先后任中央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授，培养了一批学生，也应社会各方之邀完成了很多设计。“解放·建设”“神笔马良”“大闹天宫”“衣食住行”展现了这一时期的设计成果。
为什么要纪念张光宇？
展览入口处，墙上贴着美术界、文化界名流对张光宇的评价语，有些是其同辈，有些受惠于他的提携，有些是学生或者学生的学生，都是公众熟悉的知名人士，而“张光宇是谁”却成了一个问题，我想，这大约与他死得太早，生前未担任官职关系密切吧！
其实他并没有被遗忘，1992年丁绍光捐资设立“张光宇艺术奖金”，2011年黄苗子将“中华艺文奖”的100万奖金捐赠给出版社作为张光宇著作出版资金。近年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北京势象艺术中心等举办其多场展览，以及《张光宇小集》《张光宇艺术研究》等图书出版，都是来自圈中人的纪念。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纪念他？首先可能是情感上的吧，上世纪30年代他是上海滩漫画界的大哥，提携帮助了叶浅予、廖冰兄等，影响了张仃、丁聪等，解放后他在美院任教，培养了学生袁运甫、韩美林等。但这么多美术界人士执着的纪念，可能并不仅仅是由于私谊，从艺术史的角度回望，我们今天能从张光宇的创作经历、艺术风格中学到什么、借鉴什么，也许这更是纪念的意义。
张光宇没有进过正规的学堂，他干过多种职业，都与美术有关，画笔是他的谋生工具，也是他参与社会政治的武器。小时候在江南古镇受家庭影响接触民间艺术，到上海后住京剧戏院旁爱上京剧，在烟草公司接触到国外画册、杂志，从画报助理编辑到联络同仁发起创办数本漫画刊物……他在中西文明交汇、风云际会的时代中成长，在上海这个新兴大都会，从海派文化的包容中吸收多种营养，民间版画、敦煌壁画、京剧脸谱、皮影剪纸、墨西哥画家珂弗罗皮斯的装饰画风，都是他的营养来源，融会贯通消化，是开放的上海、开放的思维成就了他，在上世纪30年代已形成自己的风格，达到事业和艺术创作的成熟期。我从他为民间情歌配的插图里，看到与丁西林一样的民国式幽默调侃；从他无所不能的杂，联想到创造力旺盛的湘西老头黄永玉；从他对民间艺术的钟爱，想到另一位工艺美术大家庞薰琹。
马蒂斯、毕加索、达利等艺术家，立体主义、表现主义、未来主义等现代艺术流派，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已经传播至上海，张光宇们最早与之相遇，其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借鉴是在中国民间艺术和传统艺术的基础上进行的。之后，中国现代艺术的发展被战争和一连串的运动打断，直到80年代，西方艺术思潮再一次涌进中国，再一次掀起中国的现代艺术、当代艺术风潮。而时至今日，艺术家们普遍存在食西不化的问题，近期尤为典型的案例要数前著名当代艺术家叶永青专业抄袭三十年、广州美术学院冯峰教授鸭兔图撞脸米菲兔，而那种张光宇般潇洒的吸收和转化的气魄哪里去了？张光宇不仅是潇洒的，也是勇敢的，他那些漫画像匕首，一针见血揭示现实，讽刺和揭穿虚伪者的嘴脸，这种勇敢如今又去哪里寻？
画家郁风曾感慨，张光宇是一艘载满宝藏的沉船。在“国潮鼻祖”“动漫先驱”的时尚标签下，以张光宇为入口，从历史尘封中翻出中国现代艺术在上世纪30年代的萌芽发展，溯源艺术史，探寻中国艺术未来的走向，如是，才是“为了前方”。
图片来源/嘉德艺术中心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