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艺坛的\\「世说新语张玄之」

互联网 2023-05-28 14:5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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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故之学,乾坤无穷。《世说新语》历久弥新,故事中蕴含思想,只言片语顿见时代风神。我们澄海乡贤高伯雨是掌故家。前辈瞿兑之为高伯雨的《听雨楼丛谈》作序,以为韩愈、柳宗元文集中最好的文章不是说理的,而是随笔。这些平常的见闻和偶然的记载,用朴素而灵巧的笔法写出来,便有妙趣。而宋代名著如欧阳修的《归田录》、沈括的《梦溪笔谈》、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洪迈的《容斋随笔》等,随笔所涉及的资料大多是人物故事、风俗制度等,于正史中往往不易见。在兴亡大事与官式记录之外,别开生面,遂成掌故学。新文化运动之后,傅斯年主张“史学只是史料学”,挑战传统研究的读书方式,认为书籍的数量是有限的,而像碑文、画像、民谣这类未开发的材料实际可以说是无限量的。掌故学与新历史学派相激相荡,启迪了当代“世说新语”。

吴瑾先生是书画家,生在一个艺术世家,对岭南艺坛的许多掌故了然于胸。早年父执辈的春风化雨,吴瑾深受教益,付诸文字,成了《岭南品艺录》与《广东画坛旧事》二书。岭南艺坛的人物掌故、书画心得、朋友交往等,经历风雨洗礼之后,读来依然趣味无穷,近乎艺坛的世说新语。

吴瑾谈潘龢及其《春还堂图》,潘龢作为典型的传统文人画家,其作品看似远离现实,实则曲折地表达了对现实的态度。潘龢死得有些意外。1929年春的某晚,他与朋友五人宵夜,喝酒吃炸生蚝。食后其中三人腹痛入院,二人得救,潘龢不幸身亡。诗人黄节挽诗:“气夺今朝得赴时,未违旬日尚论诗。出生入死元无间,富不如贫可莫疑。行若寻常非世有,洒然语笑至今悲。独因人重遗传画,忍读春来绝笔词。”这里说的“绝笔词”是潘龢死前数日所作大幅秃笔枯墨山水画,上题诗:“迩来人事喜趋时,放眼河山一笑之。笔秃墨枯宁自苦,中原风物待维持。”这首“绝笔词”道出了潘龢和他的画盟诗友维护传统文化的良苦用心和热切期待。

书中写到的东莞人林直勉,曾任孙中山秘书,1925年因涉廖仲恺案入狱。除去奔走革命和晚年疾病,林直勉专注于书艺的时间不多,但大有书名。吴瑾的父亲吴子复书风即深受林直勉影响。吴子复说林直勉晚年不随便下笔,原因是病躯不胜辛劳。于是爱其书者,虽简札亦视同拱璧了。“书信往还原是难免的事。林先生因为有人把他的书札装裱起来,遂不用墨笔写信,改用铅笔。在一般人看,他似乎过分珍惜自己的作品,其实不然,他对自己的作品的态度十分谨严罢了,不愿意随便挥写,把自己不中意的东西留在人间。既经自己署名负责的,一定是自己认为尚过得自己关的作品。这是艺术家应有的态度,这是一个极有艺术良心的人。”而冯康侯回忆,林直勉以为自己在民国十九年前所作的隶书,都没有成熟,曾吩咐冯康侯,如见他少作便撕掉或烧掉,千万别留以示人。

吴瑾以《自唱自酬还自傲》论李研山的书画艺术。李研山少年时在家乡私塾读书习字,爱好画画,常以画笔描绘乡间景物,也能画人像,显露出绘画的才能。中学毕业后,李研山考入北京大学学习法律。李研山回广东后,并没有很专心地当法官,据说在庭审时,他无心听那冗长的陈词,竟然以原告被告当模特,画起速写来。

关良是从广东到上海发展的画家,与吴子复深交。关良来广州访友探亲,时值经济困难时期,副食品缺乏。众生则分头骑自行车到郊区,费尽周折才买回大鹅一只,于野意楼宴请关良。此后,关良与吴子复的学生关晓峰多有来往,关良画戏画,很喜欢戏剧,关晓峰便买好票,请关良到东乐戏院看粤剧。关良一边观剧一边速写,关晓峰便在旁边打着手电筒照明。1978年,关良再访广州,与吴子复一家重逢,午膳后挥毫作画。吴瑾有幸目睹关良作画的全过程,实际并非原想的那样,以为他这种画是随意率性涂抹成的。只见关良略为审视一下宣册,先用浓墨勾出人物面谱轮廓,依次画眼鼻、须口、上衣等,再用淡墨写手脚动态,然后上淡彩,眼睛是最后小心翼翼地点上的。用笔缓慢悠然,笔笔全神贯注,没有丝毫松懈。这一番回忆,让人理解了关良艺术的独特之处。

吴瑾的书中,让我最感亲切的是他回忆父亲吴子复的点点滴滴。1959年中秋,吴子复自刻白文印“灶下翁”。吴子复在致堂弟的信中说:“我自去年六月始,家务缠身,每日两顿必须自行动手。一切学问事不能兼顾,因自刻图章曰‘灶下翁’以自讽也。”吴子复的学生赖少其1960年代回广州,去拜访吴子复。吴子复很高兴,给赖少其写了一幅隶书中堂。当时吴子复自己做饭,一面用印,一面开玩笑地说,他是“灶下翁”。他在朱文印“怀冰老人”题诗:“热中名利自缰锁,日日经营老不休。何似怀冰心事冷,寄情书画一无求。”广州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会标字出自吴子复的手笔。吴子复收到了100元笔润和市长签署的开幕酒会请柬。但由于赴宴有严格的着装规定,男士一律要着西装礼服,吴子复向来不喜拘束、疏于应酬,结果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在学术史上,掌故学也颇受历史学家重视。陈寅恪先生晚年欣赏的学生高守真,便是掌故家高伯雨的女儿。1956年6月,高伯雨将新著《听雨楼杂笔》让高守真转送陈寅恪。事后陈寅恪数次对高守真提到该书写得不错。以陈寅恪对清末民初掌故的熟知,《听雨楼杂笔》能得陈先生如此评价,可谓知音。而吴瑾笔下岭南艺坛的“世说新语”,相信会得到知音的会心一笑。(李怀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