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画家「重生一九八五」

互联网 2023-02-05 19: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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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首都之美 《震惊!这位大赛亚军竟然………

六月七号都是集结日, 铜炉火锅吃完了,下午回宾馆就是自由时间。

只要不走丢,想去哪儿都行, 赵孝磊给出的建议是在洗洗澡,宾馆里转悠转悠,就不要乱跑了。

华婕虽然应得乖乖的,但洗完澡后却将钱和手机揣在秋裤内缝制的袋子中, 背着小书包出发了。

她没有坐公交车之类, 抱着速写本,一边走一边绘制地图,以便走远了仍能原路返回。

背着自己的绘画装备,华婕在千禧年的首都,开始了探险。

当在路边看到古式的飞檐楼阁, 看到特殊而有趣的建筑和小物件, 她都会捧着画板,原地开画。

遛狗的大爷, 路边卖首都小物件的摊贩, 忽然出现的宫墙, 拥簇在一排中式小店中的西式咖啡厅,停在路边小巷子里的大二巴自行车,堆在人家门口积累的生活杂物,还有忽然擦肩的属于千禧年的时尚女郎,生活区窗玻璃内给大爷刮脸的理发师……

华婕一点点捕捉着这个年代的掠影, 那些朴实的, 幸福的,充满烟火气的,却真实的能触动到她的零碎生活气息。

首都虽然比劲松市暖不少, 但寒冬腊月的,她脸还是吹的通红,好在步行使她身体发热,握铅笔的手上也套着厚手套,虽然笨拙,却也不冷。

这一切都太有趣了,她居然能在2000年来北京漫游。

这样独自一人,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的瞎走,既浪漫,又快乐。

每当路过漂亮的四合院时,她都会心生向往,想走进去看看,想象着如果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院子,她会如何将它布置的文艺又漂亮。

种上花,摆上自己喜欢的部件,搭配成自己喜欢的风格。

冬天下雪时坐在屋子里吃着火锅,看着院子蒙上雪做的白纱,夏天下雨,坐在院子的大雨伞下,一边画画一边听雨看雨。

如果能再养一只猫一只狗,几只小鸟,那该多幸福。

早起去吃巷子里超好吃的老手艺豆腐脑,配上油条、油炸糕、麻花、大包子或者其他糕点主食,还有豆浆牛奶和各种粥……

吃饱了散步回到自己院子,种种花种种菜养养鱼,打理打理,布置布置,看看书。

然后在皇城里瞎转,哪里都可以当成写生地点。

慢慢记录这座城市的成长与进步,也记录自己人生中每一个平静又幸福的日子。

景山、天安门、故宫、颐和园、长城……住在首都的日子,她可以把这些记录了中国文化的名胜古迹,都画个遍。

用她的笔触,画出她眼里的中华之美。

是她全身心渴望的生活。

想过上这样自在的日子,得画的非常非常好才行啊。

沈老师已经厌倦了大城市的繁华,搬到小城劲松享受宁静和避世的孤独,做减法,求突破。

可华婕完全不同,她对花花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她想走出来,想多看看这繁华闹市,想享受万事万物日新月异的纷杂。

啊,感觉自己好贫穷哦。

傍晚回程时,她的小书包里多了驴打滚,多了豌豆黄,还多了许多许多小物件,是她给家人朋友准备的小礼物。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收获——已经吃进肚子里的冰糖葫芦、驴肉火烧,和一小碗卤煮。

钱冲几人饿着肚子到大厅集合,准备跟着老师去吃饭时,华婕吃的半饱回来,把东西放回房间,返回大厅时,甚至还打了个嗝。

……

考虑到回头赛制组一定会带大家去吃烤鸭,6号晚上沈佳儒带着一众孩子路过烤鸭店而不入,直奔一家他曾经吃过觉得很不错的法餐。

鹅肝,烤羊排,刺身,松露巧克力,海鲜烩饭,牛排,各种精致好吃的甜点……

华婕两辈子都没尝过,一边吃一边觉得心酸,默默想要画更好,赚更多钱的欲望更强了。

花花世界真的提升人的欲望,好的享受极限费钱啊。

她努力吃的淑女一点,以免丢人,但入口既化的鹅肝,朝香的煎羊排,还有令人幸福感爆棚的小甜点,也太好吃了吧。

“老师,你也太会吃了。”华婕吃的小脸晕红,简直想来一杯红酒。

可惜钱冲方才已经申请过点酒,被沈佳儒严词拒绝了。

“以前在北京住过,食欲乃人生第一大欲嘛,虽然画美食的不多,但吃还是要认真追求下的。”沈佳儒笑笑,入京以来他心情还是很好的,毕竟四个孩子争气。

而且困扰他多年的瓶颈最近有了新进展,他整个人的状态也松弛了下来。

饭桌上偶尔有交谈声,开口的多是华婕、赵孝磊和钱冲。

一顿酒足饭饱,每个孩子都吃的好满足,沈佳儒也算过了回在劲松难以尝到的外国菜瘾。

想着回头日子还长,抽空再吃顿泰餐、日料什么的,也就不虚此行了。

饭后准备结账时,收银小美女居然说账已经结过了。

沈佳儒皱着眉望向其他人,从一张张茫然的脸,一直落到陆云飞有些窘迫的红颊。

“你结的?”沈佳儒擦了擦嘴,问陆云飞。

“……嗯,一直想请老师吃饭……”陆少年明显对于这种请人吃饭、送人礼物之类的事都极其不擅长,一句话说的羞窘异常,不像是他请客,倒像是他欠债不还。

沈佳儒摸了摸陆云飞的头,这个学生一向话最少,却不是心里没数的人。

想法和谢意都放在心里,知恩念情,也是个好孩子。

“行,走吧,带着你们散散步,明天去景山写生,还是去天安门?”沈佳儒带着孩子们出门,一个老师,身后跟着一大四小晚辈加学生。

劲松的冬天,到晚上大家都在屋里看电视,或者跟朋友打打麻将串串门,几乎没有在街上逛的,大多数店到七八点就关门了。

首都的夜晚却依然繁华,街道上来来往往散步的人,逛街的人,下班匆匆回家的人,来来往往摩肩擦踵。

灯光霓虹亮闪闪的,喧闹簇拥,令人眼花缭乱。

钱冲从小是在首都长大的,只念叨两句要抽空去见见朋友,对这座城市却没有任何好奇和兴奋。

方少珺和陆云飞都是大城市长大,也差不多如此。

华婕却不同,上一世虽然住在上海,她却也没有好好享受过那座城。

首都也来过,可心情跟如今这种来颁奖的愉悦截然不同。

那时她接了个项目,过来谈工作,要改要做要赶时间,压力和焦灼总是伴随着她,那大概也是大部分大城市打拼的人的日常状况。

深吸一口气,是街边小店里食物的香味,放眼一看,是大城市的繁华和千禧年的古朴,还有北京城特有的京味风情。

这座城像一个茁壮成长的青年,拂去过往的沧桑,在未来20年会迎来最大最快的经济大发展,然后腰身蜕变,成为充满文化自信的阳刚壮年,有财富,有内涵,有底气。

她走得很慢,总是要将路过的每一处都望仔细。

沈佳儒原本只是闲散的散步,却逐渐被华婕的情绪感染,那种对新世界的好奇和眷恋,是一个创作者极其需要的热情。

它会传染。

跟一个对的人同游,你才能体会到游览和欣赏的快乐。

站在首都街头,沈佳儒忽然按住了华婕的肩膀。

此刻的他,深深嫌弃其他三个对大城市美好麻木漠视的学生,将全部欣赏和赞叹,都落在了小华婕身上。

顺着她的目光,她的节奏,她的表情和眼神,他重新审视曾经生活过的这座城,忽然燃起了些冲动。

那种想仔细认真观察,想庄重真诚落笔的冲动。

已经沉睡许久的冲动。

这一场夜游,规划中半个小时就会结束。

却因为华婕勾起了老师的兴致,而延长成了2个多小时。

走到钱冲抱怨,方少珺浑身酸痛,连不爱说话的陆云飞都眼巴巴想回宾馆,才结束。

隔日一早,沈佳儒带队出发,并表示,原本只有白天写生的计划,变成了白天夜晚都写生。

晚上他会带着孩子们去一个神秘的地方,于是华婕期待了一整天。

晚饭吃过泰式活虾后,一行人来到了故宫边最高的建筑,乘箱型电梯登顶,他们在一个并不热闹的餐厅里坐下。

俯视万家大火,远眺夜幕下的故宫皇城。

华婕从未见过这个角度下的首都,激动的挥笔大动,迫不及待要将这份美好留在自己笔下。

方少珺也伏在窗前,远眺向城市的边缘,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北京这样大。

这座高耸建筑好像是这一两年新建起来的,上次她来时还没有。

钱冲围着餐厅转了一圈儿,将每一个角度的城市风景收入眼中。

陆云飞则盯着下方马路上汽车尾灯和头灯拖拽出的,充满科技感和诡异朋克气息的黄线与红线格外着迷。

沈佳儒翘着二郎腿,点了一杯酒饮,望着学生们跃跃欲试的激动模样,格外自得。

这些孩子们有他这样的老师,也是一种福气啊。

毕竟他的审美上乘。

若像居磊那样,只知道带着学生去景山上、故宫里、天安门前画那些早被描摹烂了的风景,一点自己构图和采风的审美意识都没有,那可就遭殃了。

品一口酒,他将画板也架了起来,今晚,他要跟孩子们一起写生。

追随着这些小孩子们最天然的对世界的好奇和懵懂热情,找一找曾经自己对待绘画的初心。

……

沈佳儒带着学生们在高楼俯瞰城市,投入的写生。

《视觉111》杂志社里几名编辑还在加班。

“明天清美双年展比赛颁奖,请了全国业内不少顶级画家和名院教授参加,据说代表的是全国最顶尖的画坛新生代,咱们杂志你去参加吧?”杂志社社长从办公室走出来,忽然想起这件大事,又拐到总编办公室门口。

总编辑胡越皱眉道:“国家展览馆有个意大利银饰展,我准备明天过去那边看看呢。而且下午有个时装活动,可以多采集到许多照片,我准备撰写一篇以《新时代女性和她们的审美方向》为标题的文章。双年展那边让小李去吧。”

“……”老板倚在门口想了想,忽然又道:“记得两年前你想采访但是被拒绝的那个油画大师吗?”

“沈佳儒老师吗?”胡越立即抬起头,一双忙碌一天已经开始无神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对,被巴黎一个杂志点名说审美上乘,代表当代东方艺术水平的那个画家,沈佳儒,8年前在意大利开画展,所有画作进入拍卖行竞拍,画展结束后全部卖空,造成国内轰动,国外多加杂志争相报道。”老板回忆起当时他们想要采访沈佳儒的原因。

“我记得啊,人家跑去避世隐居,寻找人生第二波巅峰去了,压根儿不接受任何杂质和报刊的采访啊。我连问题和拟稿都写好了,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了好多人帮忙说情,也没起作用啊。”胡越抱怨完,忽然挑眉,“怎么?清美双年展把他请出山了?”

“嗯,他四个学生的画全部入选前十,他亲自陪着爱徒们来参加颁奖仪式,接下来还要在京呆上几天,带着徒弟们采采风,写写生,还会跟着清美的赛制组参加下博物馆之类的参观活动。

“不过要想早点上杂志,多积累点素材,还是明天去比较好。

“不知道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师,闭关几年后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学生们又能不能体现出他的水平,有没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社长越说越细,听的胡越心里痒痒。

“明天我去吧,顺便约上咱们的特邀摄影师,我今晚就拟写问题和稿件,下次出刊的主题推迟一个月应该也没问题……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你怎么不干脆明天晚上再告诉我呢?”胡越挠头,他今天又要搞通宵了!

“啊,之前清美那边联系我的人,也没提起沈佳儒大师啊,我想着小张他们随便去个谁就行。今天他们给我打电话通知具体事宜,我才知道这个事儿。行了,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回头给你补加班奖金。”社长说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当老大就是好,说下班就下班,啥活都可以交给高薪招来的人才去干。

人才真是二十一世纪最美妙的珍宝。

“……”胡越长长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喝一口茶水。

茶水冷了,也淡了。

他干脆起身去泡了杯浓茶,为通宵做准备。

他翻找出几年前自己写的东西,沉思了许久,又重新查找了好多资料,才开始下笔。

一旦投入到工作,他的热情逐渐被调动起来,疲惫和困意渐消。

总算,这位一直想采访和了解的油画大师,到底还是被他给逮住了!

……

……

夜晚,孩子们都回房间了,赵孝磊将沈老师今天买的一堆东西送到房间。

沈佳儒伸展了下双臂,转头问赵孝磊:

“你们学校也放寒假了吧?”

“是,所以这次跟老师出来,我假都不用请。”赵孝磊帮沈佳儒烧了壶开水,才准备离开。

“对了,孩子们没有互相打听排名,或者问你这次比赛谁得了第一,谁得了第二第三吗?”沈佳儒忽然想起来。

“……没有。”赵孝磊回忆了下,然后很肯定道。

“陆云飞没问也就罢了,一向闷,反射弧还长。但其他三个怎么也这么老实……”沈佳儒皱起眉。

“……”赵孝磊想了想,才道:“大概对于他们来说,知道自己的排名就足够了,对手有谁可能一点也不重要。”

“?”沈佳儒挑眉,随即想起自己四个极度自我的学生,忽然摇头苦笑起来。

说不定还真被赵孝磊说中了。

……

……

8号终于来临,7点赵孝磊挨个敲门叫早。

华婕从箱子里掏出之前原本准备过年穿的一身新衣裳——

上身是7分小蝙蝠广袖、黑色布艺衬衫,衬衫右半边散布着绣了4只小小的驾云小猫。

下身着一条改良黑底,配靛蓝、暗金等颜色鹿云天穹绣裙摆的马面裙,长长的黑色腰带绕一圈系好后仍长长垂下,虽然没有玉佩等物件,却也有飘逸感。

脚上穿着沈墨送的百搭小皮靴,再挽个半披着的小丸子头。

虽然素面朝天,但这个年纪的白嫩水润少女,不需要打扮,便有天然雕饰的精致漂亮。

她从卫生间出来,跟她同住却一直没怎么跟她讲话的方少珺都怔住了,目光一直追随着华婕,怎么也挪不开。

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衣裳的,更何况是这种梦幻的改良古风裙套装。

又美又特别,好看的有点过分了。

华婕迎上方少珺艳羡着迷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友好笑笑。

方少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红了红,转开视线不讲话的话,又有点尴尬,她只好干巴巴道:

“裙子挺漂亮的。”

华婕灿然一笑,忍不住接话道:

“人也不错吧?”

“……”方少珺愣了下,骄傲不合群的她没有太多朋友,往常少有人跟她开玩笑,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沉默了一会儿,在华婕以为她根本不会搭理时,才迟迟开口:

“还行,发型不错。”

“噗。”华婕被方少珺的词穷逗笑,在对方露出被冒犯神情时,忙收敛笑容,认真道:

“谢谢。”

方少珺这才平和下来,却也抿直了嘴唇,表明了自己绝不会再继续进行这种没营养对话的态度。

华婕识趣的没再开口,两个人前后脚依次出门,正巧碰到隔壁房间出来的钱冲和陆云飞。

“哟。”钱冲挑眉,不加掩饰道:“打扮一下人模狗样的。”

“会夸人吗?不会的话闭嘴。”华婕毫不客气怼道。

“哈哈。”钱冲今天也穿了件白色休闲款小衬衫,套灰色大菱格v领毛衣,配一条黑色长裤,也比往常帅气许多。

他挺直了背脊,望一眼同样经过打扮的陆云飞和方少珺,转头问沈佳儒:

“老师,你是看脸收徒的吗?”

“其他三个是看脸,你是看才华。”沈佳儒打量了下四个学生,心情很好的开了句玩笑。

“哈哈,我这么有才——老师你是不是暗示我丑?”钱冲才要得意一番,忽然反应过来。

“哈哈哈……”

“噗!”

几人皆被逗笑,走进电梯时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宾馆餐厅里,沈佳儒遇到了许多熟人,都是被清美赛制组安排住进来的画家和各名校教授等。

免不了的寒暄和攀谈,沈佳儒这顿早饭吃的很不安生。

每每这些人瞧见方少珺等四个学生时,无不夸赞他们四个不仅画的好,长的也标志的。

名师出高徒之类的夸奖,孩子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钱冲虽然跟其他三人一样也乖乖跟在老师身边扮好学生,但没人看过来时,总忍不住偷偷露出牙酸和不耐烦的表情。

早饭后8点半,王建亲自带车队来接人。

沈佳儒拒绝了跟队,他不想跟着那一群人聊些没营养的东西,干脆让赵孝磊雇了辆七座车,这几天在首都期间,专门负责接送他们去各种地方。

路上,华婕抵京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

她还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呢,不知道到时候是怎样的,会来很多人吗?需要讲什么话吗?会遇到很多很多大佬名家吗?

她双手攥在一起,正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揣在小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转头见方少珺他们都闭目养神,她才掏出手机,点开小信封图标后,什么的短信弹了出来:

【颁奖的时候把背挺直了,下巴抬高了,微笑的矜持点,别露出牙。今天肯定一堆人拍照,留个好看的照片,省得以后成大画家了,人家一查你第一次在大众亮相,满满都是傻乎乎的黑历史。】

华婕咬住下唇,会有很多媒体拍照片发文见报上杂志吗?

她更紧张了。

【那我万一一时不查,笑的露出牙齿了怎么办?】她出门前忘记对着镜子练习练习笑容了。

对面秒回:

【……】

紧跟着又一条:

【行吧,你也别紧张了,要是笑的太傻,就拟文章《每一个天才都必然伴随着某方面的缺陷》、《憨憨天才小画家华婕的前世今生》,也算比较博眼球吧。】

华婕盯着短信内容,忍不住翻白眼:

【……】

【你就不能拟点好听的标题吗?】

【也行吧,那《天才的反面是傻子》怎么样?】沈墨。

【不怎么样!沈墨江郎才尽,沈墨完全不行!】华婕。

【那就《只有笑的这么纯洁的人,才画的出这样绚烂的佳作!》吧。】男人不能不行。

【这还差不多,麻烦你以此标题写800字文稿,投给杂志社。】华婕咬着唇露出个贼笑。

【这还用我写?你一上台颁奖,无数杂志社抢着写,什么《天才小画家初亮相既夺银奖》、《集美貌智慧和才华于一身的银奖获得者华婕》,还有《震惊!这位大赛亚军竟然……》、《未成年既成名的画坛新星》,哇,满世界都是关于那个神秘少女华婕的新闻,一时间,人们讨论的、向往的、羡慕的,都是她她她她!】

沈墨这一段话分成两条才发过来,真够长的。

华婕憋着笑,抱着手机合不拢嘴。

【那不如再写一两篇如《天才少女何以还是学霸?揭秘她背后的大天才小老师沈墨!》、《天才画家的神秘俊美少年模特:沈墨!》,你觉得怎么样?】她哒哒哒按字贼快,已逐渐熟悉了这个手机。

【嗯,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一直神秘着。】沈墨。

【哈哈哈,不愧是你!】华婕。

【对了,你妈说欢欢好像怀孕了。】沈墨忽然转移了话题。

【哇!真的吗?它对象是谁啊?】她挑起眉,有些激动问。

【不知道,你妈说可能是前街大黄,也可能是后街小黑,还可能是无名流浪狗a、b、c,孩他爸成迷。】沈墨。

【什么后街小黑,哈哈哈,仿佛是个乐队组合名。】华婕。

【没有起这么土名字的乐队。】沈墨。

【那3月我就有一窝小狗狗可以玩了。】华婕忍不住期待起来。

【嗯,回头一起做个大狗窝给欢欢和它的宝宝住,我这两天跟你爹学做木匠,简直要出师,做个狗窝不成问题。】沈墨。

【好呀,我来设计狗窝图纸。】华婕。

【车快到了,先不聊了。】华婕。

【嗯,不要紧张,就是个小比赛,你就当去拍艺术照了,对着镜头笑就行。开家长会的时候,你怎么站在台上给家长讲学习法,今天就怎么面对那些画画的和乱七八糟嘉宾。】沈墨。

华婕噗嗤一笑,人家各个有名有姓有身份的嘉宾,到沈墨嘴里就成‘乱七八糟’了。

她还想给沈墨回一句什么,车忽然减速停下,转头往外看,已经停进车库了。

她将手机装进小包,捋了下头发,深吸一口气,才昂着头,挺着小胸脯,尽量姿态从容的推开车门,迈腿弯腰。

下车。

第82章 风光 “可惜我的学生们没有包揽前三。……

北京8号的天很蓝, 洁白厚实的云沉甸甸的,随着清风缓慢南行,气象很美。

路过红砖墙时, 摄影师王启喊司机停车,站在路边找了个非常文艺的角度,拍下了旧宫墙和新蓝天。

王启回到车上后,《视觉111》的主编胡越问他:

“不需要多拍几张吗?万一洗出来效果不好怎么办?”

“不用, 我对自己的取景、采光和手稳程度有信心。”王启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 笃定道。

不过即便拍到了漂亮的蓝天宫墙,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笑模样。

“沈佳儒这样的大画家,多少年之前我就想见,终于见到了激动的不行,你能不能也高兴点?

“你也算学艺术的吧?对大艺术家有点情绪好不好?”胡越从副驾位上回头, 左手扒着椅背, 盯着王启笑道。

“原本是要去拍时装模样,拍漂亮衣裳和美女, 现在倒好, 要去拍老头子。”王启叹口气。

他是很肤浅的, 对于什么名家大家都不感兴趣,只对能刺激起他视觉兴奋的美景美人有拍摄冲动。

“沈老师倒也没有那么老……画画的里面不得有不少不仅有才华,还漂亮的啊?”胡越笑着安抚。

“可拉倒吧,高中生大学生正是土了吧唧的年纪,不知道怎么打扮好, 漂亮的人还是少数, 又好看又懂得扬长避短打扮的,还要有时尚嗅觉,几乎为零。”王启摇头。

“你高中和大学到底在什么地方念的?也太惨了吧?我高中大学时候身边漂亮时尚的女孩子多着呢。”胡越不认同。

“……”王启抿唇。

“我听说沈佳儒四个学生长的都不错, 两个小姑娘据说都很漂亮。”胡越早上跟赛制组王建教授打电话,对方提起沈老师的四个学生都获奖了,而且长相气质非常上镜,很适合杂志上照。

“不是内蒙劲松那边过来的吗?北境边陲小城里出来的,不得土出天际去?”王启身上那股京城大摄影师的优越感格外有攻击性。

“人家就一个学生是劲松本地的,其他三个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过去的。”胡越瞪他:“沈老师那三个大城市过去的学生,任何一个的家境都血虐你。好家境养出来的孩子,衣品气质肯定不会差,你可收起你那点偏见吧。”

“……”王启还是摇头,对今天能拍到好看的人这件事毫无信心。

他想着,到时候就主要以拍画和场面为主吧,还有胡越说的沈老师,毕竟是今天的采访主体,肯定也要多拍拍。

其他恐怕根本激发不起他拍照的欲望。

二十多分钟后,胡越和王启抵达清美双年展租赁的会展中心。

报上名姓取了身份卡后入场,王启发现整个会场布置的非常具有现代艺术风格,配色和摆设,灯光和围牌都非常先锋具有时尚感。

既有格调,又满满冲击性。

不愧是美院搞的活动,审美这一块儿抓得死死的。

找了几个好角度,王启拍了好几张精致布置照。

胡越已经找到他们的位置坐好,王启却开始四处溜达,寻找下一个能引发他拍摄欲望的布景和角落。

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有许多同行,要么就是杂志报纸的编辑和记者。

也有艺术家和一些其他行业的艺术爱好者到场,多半两两聚到一块儿,趁活动开场前寒暄交流感情。

王启相机一直垂在胸前,好半天都没有被托起来过。

不想拍,不想拍,全部不想拍。

直到,他拐到候场区,在走廊边的一个区域里,看到几位大佬正围在一块儿聊天,令有几个孩子分散着站在边上。

其中一个女孩儿,头上顶着个挽的很随意,却非常有造型感的丸子头,几率碎发卷曲着散落在鬓边,既有精致的漂亮,又有充满青春气息的慵懒。

王启属于摄影师的眼睛,终于在进入会场后,第一次捕捉到了有细节有匠心的好看发型——

其他那些人,不是发胶抹得梆硬,就是庸俗的过度打扮,还有的中规中矩十分无趣。

眼前这个小姑娘半束的丸子头,是唯一给了他清新又合适的舒服感的发型。

他手不自觉碰到了相机。

然后,他目光顺着发型向下,捕捉到了少女漂亮的大大猫眼,由于睫毛够浓够长,完全不需要化眼线,也有描了眼线、强调了眼睛轮廓的效果,十分好看。

五官协调漂亮,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是个小美人。

看到这些的时候,王启还没有觉得特别想拍。

可瞧见少女一身特别的配搭,他倒抽一口凉气,忽然来了兴致。

由于会场里很温暖,少女将羽绒服抱在怀里,小背包斜斜挂在肘间。

黑色的衬衫样式特别,一半有绣纹小猫,一半是干净的纯黑,设计感十足。

每每抬臂动作时,都会强调下漂亮有趣的蝴蝶七分袖。

下装的改良马面裙更是漂亮,绣纹也十分大气上档次。

小姑娘站的累了,走向实墙,将羽绒服放在身边一个小凳上,斜靠着暖器,姿态慵懒间透着青春少女特有的懵懂和干净。

初长成的身体凹凸有致,等待时茫然的眼神配上她微张的唇,美而不自知,有一股特别的青涩妩媚。

王启终于再也忍不住,举起相机,微微蹲身,快速抢镜连拍两张。

第二次按下快门时,少女发现了他,转头怔怔然望过来,猫眼微瞠,眼神似有若无的对焦,如遗落凡尘的小仙女,纯纯的,被室外的光包裹着,仿佛正因凡尘万象而感到疑惑。

后来,王启知道了,她就是沈佳儒的‘ 学生,荣获本次比赛亚军。

名字叫华婕。

……

……

居磊完全不想来清美双年展的前十颁奖现场,他大徒弟的《景山之下》是第九名,吊车尾。

还是据说因为赛制组多算了两幅画名额,后来纠错才释放出来的两个位置。

也就是说,他徒弟的画还是靠替补才能上前十。

他想起参赛前自己给沈佳儒打的那通电话,就觉得无地自容。

得知名次的这几天,他压根儿没给过学生们好脸色。

一个个不争气,平日里不努力画画,到比赛了居然也这么掉链子。

今天跟着居磊来参加活动的孙乾等四个学生,默默走在老师身后,各个垂头丧气,心情不佳。

刚开始颁奖时,只有孙乾一人上台。

居磊的四个学生都知道老师常常提起的别人家学生‘方少珺’‘华婕’‘钱冲’‘陆云飞’,看见这四个沈佳儒学生时,他们表情都透着嫉妒和愤恨。

钱冲是第八名,当他上台领小奖状和奖金时,身边站着的便是孙乾。

钱富贵今天本来就有点不高兴,华婕他们名次都比他高,不甘。

当发现身边的孙乾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老是瞪自己时,钱冲的脾气瞬间上来了,下台时故意踩了孙乾一脚,完全没有客气,下了死劲儿的。

孙乾的鞋差点被踩坏,脚趾头疼地跟被汽车碾过似的。

“你干嘛?”孙乾抬头怒问。

“又不是故意的,全场人看着呢,你小点声。”钱冲挑衅地撇了撇嘴,转身绕过孙乾便走,连道歉都没。

“……”孙乾气的爆炸,却又不能当众发作。

一瞬间,沈老师的四个学生更坐实了‘反派’属性,他坚信那四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要着重颁发前三奖杯、证件和奖金的华婕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又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她站的笔直,就算没有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也绝对够得上器宇轩昂。

目光向下扫去,场上不知有多少人,正将目光落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当对上沈佳儒的视线时,她看到了沈老师的骄傲和高兴,那是因为自己学生得奖而生的笑容。

她唇角翘得更高,眼睛弯弯与老师对着笑。

在这一刻,荣耀的这一刻,过往的埋头苦画和勤恳辛劳,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曾经平凡又苦闷的人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巅峰时刻。

在众人的视线里,她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优秀,也终于有了获奖的实在感。

真好啊,满满成就感的美好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青春少艾,张扬而自信,漂亮的那么耀眼。

王启站在台下,将镜头放大。

咔嚓一声,记录下了少女此刻的笑容。

……

在颁奖嘉宾老师走过来之前,她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和另一个少年中间少女:

“你是冠军诶!厉害呀。”

“理所应当。”方少珺转头瞄了她一眼。

说完话,她又转过头直视前方,下巴微微挑起,难得露出微笑。

颁奖仪式结束后,前三被许多摄影师围着拍照。

三个少男少女都站的笔直,仨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昵劲儿。

王启站在边上,忽然开口道:

“方少珺和华婕靠近一点吧,沈门双姝好好合个影。”

“……”华婕转头看了眼方少珺,要对方跟自己亲密互动,也太为难方少珺了吧。

不过,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方少珺合影诶。

现在输给方大小姐,有什么好留影的。

以后她赢了方少珺,让对方当老二,自己当老大,才值得合影留念吧。

“……”方少珺当然也有点不乐意。

但她转头看了眼华婕,见一向神采奕奕的少女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个不太愿意的为难微笑,忽然心情愉悦起来。

自从华婕进入沈老师的美术班起,老师的关注点似乎便更多的放在了华婕身上。

华婕画第一幅临摹水彩,华婕第一次画静物写生,华婕第一次画临摹人像水彩,华婕第一次画水彩人像写生,华婕找不到自己的风格遇到瓶颈,华婕突破瓶颈做减法重新起步,华婕重新用自己的风格为写生着色……华婕画出《冰晶中的无数个我》。

方少珺记得华婕的每一个第一次,因为这个猫眼少女好像天生具备出众的引人注意的能力。

总是令其他人无法忽略,无法不在意。

可越是这样,方少珺越是不服气。

凭什么华婕总是那样充满热情?总是那样快乐开心?

他们都拘束又小心翼翼的前进,整日压抑着怕被超越的恐惧情绪,一笔一笔一张一张的磨画技,凭什么华婕能进步的那么快?凭什么华婕一上来基础就好像比他们扎实?

凭什么华婕可以那么自在又快乐?好像对未来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凭什么华婕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刻提醒她,这个世界上天才很多,不止你一个。

方少珺每天都害怕华婕会超过自己,又常常觉得对方好像已经超过了自己。

她越来越努力,咬着牙压榨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去画画……

总算,这次比赛自己还是压了对方一头。

就当华婕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次考验,她绝不会认输!

忽然伸出纤细而修长的手臂,方少珺朝着华婕倾斜身体,轻轻一揽,便将比自己娇小些的猫眼少女拢到了自己怀里。

她甚至还朝着华婕微微侧了下头,虽然她的眼中充满了竞争之火,笑容隐约透着杀气,但从肢体语言看起来,两个人关系似乎很不错。

华婕被方少珺搂的猝不及防,眼睛微微瞪圆。

便在这瞬间,王启按下快门。

“咔嚓!”

华婕被眼神犀利的方少珺搂的歪拱进对方怀里,一脸愕然和不情愿的表情被定格。

沈佳儒坐在台下,笑容慈爱。

多美呀,青春年少,女孩子们清甜的友谊,和并肩求取荣誉、获得大奖的青春岁月。

真好啊……

几天后,这张照片出现在《视觉111》杂志内页上。

华婕看到后,给它起名叫《方霸王强取豪夺娇娇良家少女》。

……

……

颁奖典礼上只展示了前三的作品,在玻璃墙里,布置的非常上档次,仿佛是博物馆的名画一般。

典礼之后的自由采访和赏画环节,人们或围上前三采访,或直奔沈佳儒等大画家和知名人士,或认真围观冠亚季军的获奖作品。

华婕想尽各种方法才躲开蜂拥而至的编辑和记者,上完厕所,她悄悄围在人群后看展柜里的五幅画。

略过其他,她盯住方少珺的那幅画。

“这个凭什么得第一啊?不过就是个人物写生,既没有高大上的崇高情怀,也没有特别出众的笔法吧?”靠前围观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不太服气的开口。

华婕立即皱起眉,对这人语气里的不屑而觉得不爽。

就算她也不甘于居人下,但方少珺毕竟是她同门,听到旁人哔哔还是会觉得烦人。

她思考了下措辞,准备开口反驳下,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低笑一声,然后中气十足开口道:

“难道画画非要表达什么家国大业?非要歌颂祖国山河?

“国家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社会组织,你真能理解其中蕴含的东西吗?大自然的美,你真的能看懂吗?不能人们说什么高大上,你就真觉得那高大上了,真的跟着去描绘,也不过是鹦鹉学舌,不知所云。还不如真诚点,去画自己真正能理解的东西,释放点真正动人的情绪情感,冠军这幅的情感表达,我觉得很有格调。

“《暗恋》是只有这个年纪的画家才画的出来,而在这个年纪就能成为画家的天才可并不多。

“这幅画是一个难得的瑰宝,它的价值不仅仅是画技出众,更是许多知名大家穷尽此生也绘制不出的年少情动——当他们成名后,再想回头画暗恋,下笔都是沧桑,已经捕捉不到小时候的真挚和纯粹了。

“那种甜蜜和酸涩的情绪,是无人不向往,又永远无法留住的青春美好。

“而这幅画,帮助大家留住了青春。

“不提表达,笔触和配色上也非常优秀,这些好看的颜色和搭配,你真的调的出来吗?差之一毫,失之千里。

“年轻人,不懂得欣赏一幅画的优劣,就不要随意开口点评,容易暴露自己的浅薄。”

五十多岁的北京大爷讲罢,转头看向方才出口不逊的青年。

那青年被说的面红耳赤,摸了摸鼻子,转身挤出了人群。

北京大爷捋了下自己的灰白胡子,目送青年挤出人群的时候,看到了梳着丸子头的华婕。

他朝着华婕招了招手。

“!”华婕忙挤进人群,站在北京大爷身边,小声道:“老师你好。”

“认识我吗?”灰白胡子的北京大爷问。

“不知道。”华婕摇头。

“嗯……你这三幅画挺拉风的嘛,人家就一幅,你拉开牌面,第二名,占三个位置,把中间展位都霸占了。”北京大爷挑唇,他是清华美院的院长裴军,眼前的小孩儿得了他们学校办的比赛的亚军,居然不认识清美院长。

“……啊,不好意思。”华婕也有点囧,略微羞耻。

“哈哈。”裴军看她真情实感的脸红,忍不住笑了出来。

边上围观的人开始忍不住一边看画,一边打量华婕和裴军。

啊,这就是得亚军,摆出三幅画的华婕啊?

这就是又能画水彩又能画水粉的那个亚军啊!

“当第二开心吗?”裴军再次开口。

“开心啊。”华婕刚在卫生间里把奖金藏在秋裤里面的贴身小兜中,小肚子又鼓了,快乐。

“没当第一,服气吗?”裴军又问。

“还行吧,不过我觉得评委们手滑一下的话,我得冠军也挺合适的,嘿嘿。”华婕转头笑着吐了下舌。

说完了又忙转头去看,见方少珺被记者和杂志编辑绊住了,才放心。

“哈哈哈。”裴军被逗的大笑,伸手拍拍华婕的头,转头朝着沈佳儒招手道:

“老沈,你这学生可真会讲话。”

围在裴军外围的人立即散开,转头一齐往后看。

沈佳儒被喊住,跟正与自己讲话的胡越点了点头,便迈步走进人群,站到了裴军身边。

“怎么?华婕讲什么了?”沈佳儒也拍了拍学生的头,转首问裴军。

“她说她应该当冠军。”裴军毫不犹豫出卖小少女。

“!!!!”华婕愕然瞠目,啊!这位老先生怎么可以这样?

她明明说的是评委们手滑的话,可没说她应该当冠军什么的……

“是吗?哈哈哈……嗯,我的学生都该有这个信心和野心。”沈佳儒抬头看看展柜里的画,盯住第三名张大业画的重彩工笔,遗憾道:

“可惜我的学生们没有包揽前三。”

“你……”裴军盯住沈佳儒,摇头苦笑。

沈佳儒对上裴军表情哈哈一笑,随即心情很好的对学生道:

“华婕,这位是清美院长裴军先生。”

“……裴老师您好。”华婕忙礼貌打招呼。

内心大囧!

啊啊啊啊啊!

她居然在主办方最高级别大佬面前大放厥词,说自己得冠军也不是不行……

啊啊啊啊!

脚趾快要尴尬的抠破鞋底了啊!

“哈哈,小冠军华婕你好。”裴军又捋了下自己的灰白胡子。

“……裴老师您别这样……”华婕羞得脸快滴血了。

“哈哈。”

“哈哈哈。”

裴军和沈佳儒两个长辈瞧着她的表情皆忍不住大笑。

大动物面对可爱又窘迫的小动物,大概总是忍不住要拨弄两下吧。

……

……

颁奖仪式和初步采访,一上午便搞定了。

许多小杂志小报刊到这里,拍到的照片,采访到的信息就足够写出一篇文章,于是心满意足离开。

可一些大的艺术类、时尚类杂志却还不甘心。

这个时代,国人对明星的爱还不似后世那样一窝蜂拥簇,许多具有购买力的民众心里对作家、画家等艺术家的爱远超明星。

是以大杂志刊登沈佳儒这种画卖到国外,拍卖一幅动辄上百万的富豪画家,仍能满足许多人的慕强心理。

《视觉111》《艺术天下》《北方周末》《光影世界》这些知名杂志都没有离开,艺术相关的报刊业领头羊也留了下来。

他们要拿到更一手的内容,无论是采访到沈佳儒,还是采访当冠亚季军都比草草写一篇浮于表面的文章更好。

清美双年展年后要办画展,因为国内尚未如后世那样各类艺术展泛滥,所以租赁下展览馆一个月时间,也并未花费太过超预算的资金。

今天颁奖仪式时,赛制组已经宣布了年后画展开始的时间,但若大杂志和大报纸能更多的帮忙宣传,自然更好。

是以王建非常热情的邀请了这些编辑、记者和大摄影师与今日特邀前来的业界大佬、前辈们,以及获奖新星们,共进午餐。

果不出沈佳儒意料,3辆小巴拉着一大堆人,直奔全聚德。

还好王建早预料到今日参加的人会很多,定了挨着的好几桌,这才不至于要排队到天荒地老。

全聚德总店的布置非常古朴,像个古代有钱大老爷的庄园,红灯笼、纯木质结构的亭台楼阁,弯弯绕绕的回廊,内室外院都摆桌布置在独具风格的精致之间。

华婕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后世她去过分店,一直订不到总店的位置。

走进店门起,她就在认真观察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布置,思考着等回劲松立即画图纸给爸爸,京城最奢侈的中国风家具的一手资料啊,多么珍贵。

华婕跟着沈佳儒,才要坐下,右边隔着两个位置的裴军忽然笑着道:

“华婕,来坐这边。”

华婕转头先看向沈佳儒,以征得老师的同意。

沈佳儒瞬间被学生这个眼神背后乖巧和尊重安抚的服服帖帖,瞧瞧咱这学生教的,这才叫师长的人格魅力啊,学生对待老师的态度可不会撒谎。

“坐吧。”沈佳儒点了点头,自己带着方少珺他们也往右边挪了两个位置,如此一来,裴军左手边是华婕,华婕左手边是方少珺,依次到沈佳儒,大家仍旧整整齐齐挨在一起不分开。

裴军拍拍华婕的肩膀,笑着问:

“来北京吃过北京烤鸭了吗?”

“还没有呢。”华婕乖巧答话。

“这次可以敞开怀吃,焦香的鸭皮蘸白糖,那才叫好吃呢。”裴军似乎很喜欢华婕这个乖巧的晚辈,不理在桌的其他大佬们,反而低着头一直跟华婕聊家常。

“裴老师好会吃哦。”华婕下意识道。

“……”裴军微微怔了下,他被人夸会画会看会讲课,可从来没被人夸过会吃。

其他同行下属晚辈们,恐怕不敢拿‘会吃’这个词形容他这样的画坛老大哥。

怔过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仿佛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被夸的多了丝可爱的人情味呢。

“是挺会吃的,人生的享受不过这么几种,追求达到一个点以后,再想进步就难了。倒是食欲这条路永无止境,追寻起来幸福满足,没有一丝挫败和痛苦啊。”裴军哈哈一笑,身体后仰靠近轮椅,突发感慨。

“食欲可以每天重置,今天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明天还能无缝补上。但其他欲望却不会如此,一旦一个层次得到满足后,下一次就会大幅度的欲望升级,要一层一层的去满足,往往伴随着痛苦和焦虑……这么说起来,食欲真是最容易被满足,也是能最快给人正向反馈的欲望了。”华婕赞叹,任何时候不开心,都可以靠吃顿好的来满足。

人生诸多不愉快,好在有美食可以治愈一切。

“……嗯,很有点道理。”裴军挑起眉,他是觉得华婕有才华又有趣,却没想到她还能随口跟他这种老男人谈谈哲学道理,实在奇妙。

“回头我把烤鸭画下来,回去馋了就看看,解解眼瘾。”华婕忽然笑道。

“……”裴军挑起眉,想了想转头对王建道:“王建啊,回头咱们赛制组买点真空包装的烤鸭,给来参加颁奖活动的新星小画家们带回去吃,特产嘛,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每天只能看画解馋啊。”

“好嘞。”王建爽快道。

“不用……裴老师……”华婕瞬间再次脸红,不是……裴老先生,您这样一说,倒像是我开口跟您要烤鸭吃了……

“哈哈哈,这还没吃呢,小孩子就惦记着连吃带拿了啊。”沈佳儒哈哈笑着给华婕解围,又道:“挺好,还知道给一起参赛的大家谋福利。”

“……啊……”华婕低头摸鼻子,尴尬的笑。

面对这些长辈们的逗弄,两世为人的华婕仍旧毫无招架之力。

成年人们吃着吃着喝着喝着,难免开始吹牛。

华婕他们这些未成年小辈们不需要喝酒,也不必应酬,各个埋头专心大吃特吃。

尤其钱冲这种正长身体的男生,一只烤鸭简直打不住,又喝汤又吃豌豆黄的,再来点面点也没什么问题,太能吃了,以至于王建看着直心疼钱包。

最后王建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瞅着钱冲他们几个是奔着吃垮赛制组的目标来的,忙转头跟胡越他们聊了几句,然后再次郑重将本次比赛前十的新星画手们介绍给各大杂志社编辑和记者们。

于是,钱冲等人大吃特吃的好日子到了头,一个个都被编辑拉走两两坐着,一边聊一边做采访,只能喝喝饮料,一口菜也吃不上了。

王建这才松口气,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华婕先是被问到了为什么选择水彩,又被问到画画的历程,还有诸如‘为什么要选择画画?’‘是怎样拜入沈老师门下?’之类五花八门的各种问题。

当王启坐到她面前时,华婕润了润喉,坐的板板正正,一副‘我已经很会回答问题了,请随意问吧!’得自信模样。

却不想王启开口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托起自己的照相机,下巴示意了下全聚德院子里精致不错的几个位置,笑着道:

“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最后,华婕留了劲松市富云大厦顶楼自家店铺的地址给王启,王大摄影师答应照片洗出来后送给她一式两张,达成协议。

一大一小两人起身拐过人群,找各种人少的地方,可以避开人的地方,拍摄起‘写真’。

当透过镜头看到坐在天幕之下,红灯笼之侧的少女恬静灵动的笑颜,王启已经可以想象,杂志上市后,会有多少人想要买一身这样别具一格的套裙,会去模仿少女的刘海和丸子头。

有才气又漂亮,本身就是会带起风潮的重要元素吧。

……

……

酒足饭饱,大家在饭店门口四散。

杂志社和报社的人回去后还要抓紧洗照片和写稿,新一轮的比拼和发刊竞争开始了。

就比谁就这次比赛抓到的点最犀利,谁最能抓住读者的眼球,造成销量大涨。

本次受邀的嘉宾们回宾馆洗洗睡,接下来要么搭飞机回程,要么继续在首都游玩,总之自由活动。

沈佳儒等人一夜好眠后,第二天还要早起,赛制组组织的各类参观活动仍在继续。

十名获奖者和他们的导师一块儿受邀采风,今天是故宫,据说后面还要顶着寒风去长城。

华婕倒不怕累,反而还有点兴奋。

难得嘛,跟着一群画画的人一块儿游览风光,每个人的视角都不同,多听一听,多看一看总能学到许多。

午饭后,下午一群人在故宫里开画。

钱冲才在一个避风、视角又不错的位置上架好画架,坐好了开始落笔,便有人走到边上,冷眼盯着他的画纸。

是居磊的大学生孙乾。

这次采风加集体写生,居老师的学生里,只有他是免费的,其他三位一起参赛但没进前十的同学都是自费参加。

居磊虽然觉得没面子,但仍觉得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其他三个学生其实很不想来,觉得丢人又懊丧,但耐不住老师坚持,只得默默跟着。

这几天他们心情都很不好,没少受老师言语嘲讽和批评,对沈老师的四个学生更是充满了不服和怨气。

这会儿自由选位置作画,孙乾便忍不住走过来,他就想看看,方少珺他们四个人参赛的作品,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独立完成的。

“兄弟,能不能让让,挡光了。”钱冲才要下笔,忽然瞧见身后站着的孙乾,这不是一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第九名吗?

一想到之前这人动不动就拿个眼睛瞪自己,钱冲便丝毫没有控制情绪,语气格外嚣张。

孙乾本就情绪不好,被钱富贵语气一冲,怒气值直线飙升,冷冷开口便讲出了心声:

“哼,听说你们四个的画都是沈老师亲自动手帮改的,连构图都是沈老师帮做的,我就想看看,你们自己独立绘画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钱冲眉头一皱,霍地放下笔,站起身步子一横,便与孙乾面对面对峙,“你放什么狗屁?”

华婕和方少珺他们原本便在边上寻找一个自己想画的角度,忽然听到钱冲跟人语气不善,似乎要打架,转头见长辈们早不在这片区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找地方喝茶了,忙依次围过来。

“怎么了?”华婕率先走到跟前,一边问一边看向孙乾。

这时候孙乾的三个同学也围了过来,仿佛要打群架似的。

其他获奖的画手也忍不住探头探脑,还有不少自然旅客路过了回头看热闹。

“他说我们获奖的画,都是沈老师帮改出来的。”钱冲胸膛挺的笔直,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傲慢,一副拉开架势随时准备应战的斗鸡模样。

“哼,自己的画是老师改出来的,所以觉得其他所有人的画都被老师改过吧?贼喊捉贼现实版,我还是第一次见。”华婕站到钱冲身边,开口回怼的气势丝毫不逊色钱富贵。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找骂。

对画的好的人心存不甘很正常,每个追求艺术的人都该拥有‘画胆’,但把嫉妒露在脸上,讲一些捕风捉影的画摸黑别人的名誉,就有点下作了。

怪不得只能得第九,原来这么low,上不得台面!

“哼,沈老师学生四个参赛四个进前十,这还不够假吗?”孙乾的火气也毫不逊色,冷声开口,语气里的轻蔑格外直白。

“是啊,最假的就是亚军了吧,又能画水彩又能画水粉,还都练的这么好,15岁?谁信呀?评委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意得罪沈老师而已吧。”居磊的二徒弟李晓华瞪着华婕,讲话越来越不像样。

华婕皱起眉,所以,真的有不少人觉得这次比赛他们四个获奖,是有巨大水份在的吗?

沈老师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学生获奖给自己争面子,做出这种下作无耻的事。

这群人真tm恶心,什么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

“要点脸吧好吗?输也输得体面点,别狗一样四处乱吠!”华婕原本还只是不想被欺负,如今却真的被挑起了火气,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半步跨前,气势汹汹。

钱冲原本想开口跟孙乾对骂,却发现有超会训人的华婕在,他居然根本插不上嘴。

而且,小小少女忽然站到自己身前,他竟有种被大姐大护住的错觉呢。

“你——”李晓华气的也忍不住向前跨了半步。

孙乾一臂挡在李晓华面前,盯住华婕和钱冲道:

“拼画吧?找个差不多的角度一起画,看看谁画的更好。到时候成品一出来,画放在一起比对比对,谁参赛的画被老师改过,谁画的更强,一目了然。现在吵上天有什么意义。”

“……”钱冲忽然怔住,随即,强烈的既视感袭来,他有些不自在的望向华婕。

“……”华婕也很有默契地回头,似笑非笑的跟钱富贵对视,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渣渣都喜欢主动挑衅跟人拼画。

“……”钱冲头顶黑线,嘀咕道:“我 可比这些 强多了。”

这些人拼画是真的讨厌又不要脸,他当年可不是,他那是正经人邀战。

这时方少珺和陆云飞也已经站在了边上,华婕和钱冲显然是要应战的,他们转头看向方、陆二人,这件事已经上升到沈老师的四个徒弟,和居老师的四个徒弟的比试了。

对面孙乾他们四个显然同心协力要拼画,但这边华婕和钱冲都不敢随便开口应战。

方少珺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谁能按着她逼她跟人拼画啊。

钱冲这边答应了,万一方少珺压根儿不搭理人,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尤其,往常方少珺可最喜欢跟钱冲对着干了。

可不等华婕开口询问方少珺来不来,一向桀骜不合群的方大小姐竟率先将小马扎放在面前地上,目光扫过华婕和钱冲后,瞪向孙乾,冷冷道:

“就这个位置,前面这一组建筑吧。”

“好。”孙乾应声,带着三个师弟一字排开准备就座开画。

陆云飞也不废话,马扎往方少珺身边一摆,也坐了下去。

华婕跟钱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

第83章 开个价吧 钱冲,改邪归正,当个正面角……

几个高中生之间, 冲动又热烈的情绪充斥弥漫。

孙乾将画板架好,忽然转头对钱冲道:

“今天我画难度更高的油画写生,跟你们比。”

“这tm怎么比?你肯定比我们画的差, 到时候非说是因为油画难才显得差,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耍赖?”钱冲皱眉,歪着脑袋嘲讽孙乾就是在给自己耍赖奠定理论基础。

“哼,如果我画油画都比你们强, 那怎么说?”孙乾微微挑眉, “你们都还在学水粉呢吧?呵呵。”

“要点脸就好好画水粉,别在这儿作妖现眼。”方少珺已经落了两笔,忽然回头盯住孙乾,眼神和语气都极其不屑。

“……”钱冲望了眼方少珺,忽然发现方大小姐这份犀利和傲慢, 用在讨人厌的人身上, 还……莫名挺爽的。

“!”孙乾被方少珺梗住,才要开口再回怼两句, 忽然被打断。

华婕站起身, 笑着道:

“哎, 要不我这个画水彩的跟你一起画油画吧,不过我没带油画用品啊,你能不能借我一起用?”

“?”孙乾皱眉,“你是在开玩笑吗?”

“华婕别闹!”钱富贵急的抻长脖子,这种试管沈门荣耀的事, 华婕怎么可以如此乱来。

中二少年钱富贵就差跳起来按华婕的手, 捂华婕的嘴了。

华婕却笑着道:“有点娱乐精神嘛。如果我一个画水彩画的跟人家比油画都赢了,那多过瘾。以后孙乾恐怕连门不敢出了吧,那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哈哈。”

原本想拒绝华婕,再嘲讽华婕几句的孙乾磨了磨牙,果断道:“好!如果你输了,可别哭着闹着说因为是第一次画油画,不认输。”

“哈哈,就算你耍赖,我都不会!”华婕又将自己的水彩画纸和水彩颜料收起来,搓着手走到孙乾身边,“快点,画纸、笔、颜料,我们并排坐着一块儿用吧?”

“……”孙乾瞪华婕一眼,不情愿地拉着马扎坐好,从画板里抽出一张油画纸,又将颜料盒、油盒和笔刷等工具放在两个人中间,以便一块儿使用。

华婕看了下孙乾递给她的画油画的板儿,摸了摸,发现对方已经刷过油画底料了,大概就是横竖两遍,也用砂纸好好打磨过了,非常非常细腻。

直接画法的话,还是少打磨打磨,稍微粗糙一点比较好。

既然他打磨得这么平滑了,那就古典画法吧。

抿唇抬头盯着面前的风景看了看,她开始在脑内构图。

孙乾捏起笔,观察静物的同时,也在观察华婕。

他发现对方在摸画油画的纸板,那动作和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懂的样子。

不可能吧?

一个从水粉转水彩画的15岁女孩儿,还会画油画?她是不睡觉,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画画了吗?

孙乾今年16岁,他从来都不是个天才型选手,一直以来自诩全国最努力,除了吃饭睡觉和基本的学习之外,他都在画画。

从小到大,不知道舍弃了多少童年的快乐,放弃了踢球,放弃了打游戏,放弃了跟朋友共同享受无忧无虑的悠闲假期。

如此才能在16岁时便将基础全打好,抽出时间来学了半年多的油画。

他不相信华婕比他更用功。

华婕观察了一会儿前左右的环境,忽然微微一笑,脑内想好了构图。

转头见孙乾已经开始打型,她笑道:

“你喜欢直接在白板上画啊?”

“?”孙乾转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华婕挑眉从容一笑,拿起大笔刷调了个灰调的熟褐,在纸板上铺了一层底。

孙乾皱眉盯着她,他怀疑她在浪费他的颜料。

用这种小手段可没意思,他家不缺这点钱。

华婕这才发现,居磊居然连古典画法中许多油画师会先铺一层灰调底色都没有教给孙乾,这目的性也太强了吧,就是专攻一种画法到达一个深度,根本不考虑学生学画过程中的全面知识体系的完整度啊。

居磊老师会不会太急功近利了点?

一切就是为了最终呈现,为了学成能画,其他所有当误事儿的枝杈都给学生省略了。

他这不就是在培训技术工吗?一点学生自己的选择和特性都不考虑……

抿着唇,华婕忽然有点可怜孙乾了。

这些孩子们,拼尽全力在画画,也不过是居磊的一个向画圈炫耀自己的工具而已。

就算基础打得深打得快又如何呢,真到了这种艺术性的比赛中,就算孙乾的《景山之下》画的再扎实,没有任何的情绪情感表达,中规中矩的画出四四方方一个风景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都还好,毕竟摄影技术还没有发达到二十年后那样。

等再过几年,孙乾这些人会更加举步维艰,你画的再好,能有照片和ps修图出来的东西好吗?

除非能画成超写实的冷军老师那种水平,但整个市场上被认可的超写实油画,也就这么一个吧。

还是极具争议性的画法。

华婕觉得,居磊这样教徒,总归有点邪道。

而居磊已经是画坛非常有地位的人了,如此看来,她能跟沈老师学画,真的好幸运。

“铺这一层,可以避免画的时候画面出现纸板底色的白,水彩画飞白是漂亮的,油画可不是。”华婕说罢,开始落笔勾型。

“……”孙乾皱眉,想起自己以往画画,有时的确会出现地板上小白点透出来的状况,有点丑,但也没太注意。

难道……

铅笔轻轻画出构图后,她又转头看了眼孙乾。

发现对方选择了一座小楼当主体,构图中将小楼画了个圈。

华婕摇了摇头,这个画法太旅游照了,中规中矩的将一座小楼完整的呈现,会显得画面非常死板。

虽然也算得上三角构图,但瞧着像个建筑设计图似的,就跟许多人旅游站在名胜前,比个耶,正面全景这么一拍,特别千篇一律,特别……朴素。

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后世看到的许多摄影和绘画中关于构图的教程,在初学阶段是可以像居磊那样构图的,因为大家就是为了练习,打基础的时候完整的画一个静物,一组建筑是ok的。

但真到了要卖画,要出作品的时候,还这么画,那就有点傻了。

居磊难道没有系统地给学生们讲解过构图的正与奇,考试画法和创作画法吗?

她抿着唇目光挪向孙乾,从画来看的话,她觉得这孩子不应该叫孙乾,应该叫孙铁柱之类的,就特别老实,特别土的那种。

孙乾发现了她的目光,转头朝着她的画看来。

华婕没有选择独立的建筑,而是选择了左侧一个拐角。

两面垂直的墙在画右侧十分之一处相交,画面正对着的墙横平竖直。

墙前面是个拐角楼梯的侧面,楼梯从右向左上,侧形是个三角,地平线选在横下三分之一处,向左延伸至画面左边缘,被竖线边缘切割成了个直角三角形。

三角形的楼梯侧面是乳白色的,与三角形的楼梯侧面平行的墙是这幅画最大的一个块儿,右侧与这面墙垂直的墙面只占十分之一,都是故宫砖红。

光从右打过来,在正面画者的墙面和白色三角形楼梯侧面上投下光影。

画面下方三分之一处的砖面上停了一只和平鸽,楼梯扶手上落着一只和平鸽,还要一只和平鸽划过砖红墙面,正欲落在楼梯扶手上。

整幅画的构图,景负责静,和平鸽负责动,每一个区块儿里都包含着不同形态的三角构图。

墙面的垂直拐角,阶梯和墙面的上升,又让这个拐角小景显得充满变化和特有的静中动态。

华婕的构图是非常讲究的,孙乾一眼看过去却没怎么看明白,不过是个小小的拐角,除了地板和墙,还要一处阶梯外,还要啥?

这不是故意往简单里画吗?

如此一比,他画的小楼复杂度可高多了。

“你别在构图上偷懒耍滑啊。”他嗤道。

华婕用一种特别冒犯人的怜悯眼神盯了下孙乾,淡淡道:

“不是越复杂,画就越好看的。审美这一块儿你欠缺得太多了,以后不管居磊老师教不教,你自己找些名画和讲这一块儿的书,好好学一学看一看吧。”

“少耍嘴皮子。”孙乾斥了句,收回视线继续专注画画。

“……”华婕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画笔在纸板上不断勾勒,不断铺画,故宫的宫墙和楼阁逐渐清晰。

孙乾揉了揉手腕,戴着手套的手伸张握拳,甩一甩揉一揉,感到放松些后,忍不住再次朝华婕的画望去。

方才华婕在使用他调色盘时,直接用了他调好的红色,用后嫌弃地摇摇头,又重新调色。

那时候他忙于画自己的,根本顾不上看她调好的颜色,如今看来,他眼神微微怔忡,盯着她的画好半晌没挪开视线。

同样颜色的红砖墙,他用色比较纯,看到的颜色完全没有考虑到光线带来的冷暖色调,画出来的纯度相对较高。

可华婕的用色却完全不同,不知是眼睛能看到更多颜色,还是通过理性对光照等影响都做了分析,她的用色只有几个小区块纯度较高,更多的区块都有混色。

亮处似乎是加了黄色,暗处似乎是加了蓝色和绿色。

现在画面呈现出来的感觉,仿佛是每一笔都会对颜色做一点点地调整似的,画面上没有一处是同色涂抹。

不同冷暖色调的红墙,光影感觉特别强烈。

华婕又蘸了米黄色,轻轻刷在画面上,许多地方画的很快,却是认真斟酌过后才落笔。

既专注,又潇洒。

孙乾眉头皱起,为什么即便是相同的用色落在纸张上,效果感觉也完全不同呢?

“同样的颜色,在我的画面上,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就是因为我的配色和光影处理,比你强。

因为强了不止一个等级,所以你看的出,但学不会也说不清。

即便是临摹,也可能出现微妙的不同,而导致画的质感天差地别。”

华婕忽然停下笔,转头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之前少女即便是站在颁奖台上,也总是笑容可掬,温和甜美的样子。

孙乾完全没想到,在跟她起冲突后,她会如此锋利不留情面。

瞪圆了眼究盯着她,默了一会儿,孙乾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竟把心里所想说出了口。

他尴尬又羞耻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快速收回视线,避开了她桀骜的目光。

她那样看着他,会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垃圾。

方才还充满自信的笔触,忽然开始变得磕磕绊绊。

孙乾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点质疑,因为华婕的表情实在太自信了。

而且她绘画的速度和笃定,对油画颜料和笔的掌控能力,绝不是一个新手会有的。

就算她最初落笔时速度还没提上来,但现在的游刃有余看起来就是熟手。

他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在调色时变得更加慎重。

华婕瞧见他的笔触,低低哼了一声,随即轻声道:

“我最强的,就是调色和配色。跟我比这个,你还是算了吧。多在自己的细节和画面整体的光影及素描关系上下功夫吧。”

“……”孙乾回头狠狠瞪了华婕一眼,用力攥着油画笔的手,仿佛捏着的是华婕的脖子,深吸一口气,他冷声问她:

“你画油画多久了?”

“很久了。”华婕眼睛望着自己画的角落,她要开始画鸽子了。

可方才落在那里的鸽子早已飞走,闭目回忆了下方才的光影,又观察了下落在别处的鸽子,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落笔。

随着华婕画面完成度越来越高,孙乾的压力越来越大。

虽然他画的小阁看起来比她的拐角和楼梯难得多,但如今从华婕的处理层次来看,两个人的画的难度恐怕不相上下。

抬头目光落在钱冲、方少珺和陆云飞的画上,再看看自己的三个同学,他压力剧增。

方少珺他们的画水平非常稳,从如今的笔触和画面上已隐约看出获奖作品的风格。

孙乾心里已经隐隐明白,或许……他们四个人的画真的都是自己画的,没有沈老师插手。

所谓的‘沈老师帮他们打好结构,帮他们修画’,可能只是因为平日里听居磊老师嘲讽沈老师的话太多,以及……他们因为不服输而生的臆测。

但比试已经开始,除非结束,没有人能叫停。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焦躁地挪了挪屁股,又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画一笔后,觉得格外不顺手。

他干脆将手套脱了揣兜里,直接在寒风中捏着画笔画了起来。

没有手套的束缚,笔触果然流畅了许多。

华婕仔细将三只分布在画面三个不规则点上的鸽子勾勒出大略的形态,观察了一会儿,又将地上的鸽子从昂头变成了低头,仿佛在地上寻找着什么食物,如此一来,那种灵趣的动感瞬间来了。

她想到莫奈画睡莲时,也会在静的静物中点缀态十足、奇趣可爱的小鸭子、水鸟等活物,让画面一静一动,趣味环生。

她可真厉害,简直是名画学习课程第一名。

挂着微笑,她越画越心情愉悦,细节勾勒和处理也愈发有灵气。

在做更细致处理时,她将自己的好心情也融入到画中,笔触愈发轻快,连墙根处遗留的雪堆,和斑驳的墙皮,都透着种莫名的朝气。

将地上石砖之间缝隙里的泥土和雪块,以及墙面投在地面与楼梯扶手上的阴影画好,一些画错的地方,和处理不当的地方检查补救。

准备再仔细观察下整体构图和透视等关系有没有画对,喘口气的休息间隙,她转头看向孙乾的画。

基础的确扎实,但是审美方面的硬伤,和色彩感觉差等问题,都是比较难处理的。

真要学院派的解决,去背色卡,那画出来的东西恐怕也会失了灵动。

她正琢磨如果自己的孙乾的老师,怎么去提升他画作的艺术性,发现还是挺难的。

可能要沈老师出马才能搞得定。

叹口气,准备收回目光时,忽然瞧见孙乾将笔画左手捏拿,右手塞进自己脖领里。

到这时,她才发现对方竟然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脱了手套,光手捏笔作画。

即便用衣服里的身体暖好了手,但手背仍旧红彤彤的肿了起来。

或许他手的确可以在暖和过来的那几分钟里变得灵巧,但这妥妥会冻伤啊。

只这一会儿功夫,孙乾又将右手塞进左手袖筒里,暖和一会儿后,再次掏出来继续画。

华婕目光盯着他红肿开始发紫的手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更加严肃,落笔也更庄重起来。

当你的对手如此认真时,你很难不施展全部能耐。

又画了一会儿,华婕忽然开口道:

“落笔前不止是要谨慎,要更多的思考和反思,在这个阶段,把画推远一点,整体的去看画面的色彩关系和素描关系。

“一幅画不是画完了就结束了,你要就着这副画不断不断的思考和总结,不是所有人都会深入思考的,但是你必须要学会。”

她没说出口的是,钱冲他们仨有天赋,或许不需要费那么大事,本能调出来画出来的就强。

但她和孙乾这样非天才的人,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思考。

这个无法逃避,必须面对!

孙乾转头瞪着她,额头青筋绷得微微凸起。

华婕与他对视一眼,放下笔道:

“我画完了。”

“???”孙乾瞪圆了眼睛,往华婕的画上一望,细节处理到位,完成度的确非常高了。

而他还没画完。

“没关系,其他人也有没画完的,你继续画吧。”华婕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又转了转手腕。

孙乾咬紧牙关,转回头不吭声,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加快了。

华婕皱起眉,太在意其他人的感受,太在意社会环境下的反馈,太容易受影响了,心不定,气不稳。

她隐隐觉得,孙乾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在沈老师家学得久了,接触的都是方少珺他们几个,从来觉得稳稳坐在板凳上,从容镇定画画是件很容易的事。

走出来才忽然回想许多事,是的,普通人往往容易受外界支配,慢慢活成个四不像。

画画这件事一旦不那么纯粹了,特别容易浮躁的走歪路。

但对于孙乾,她也不准备说太多了。

觉得他很拼,她才多讲了几句,但有些事别人说是没用的,要自己经历过了,才真的能明白。

“这幅画画的挺有味道。”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华婕吓了一大跳,居然一直没发现身后有人。

“啊,谢谢。”她侧开一步,朝着男人点了点头。

“这幅画卖吗?”男人再次开口,直截了当。

“?”华婕微怔了下,转头看向四周,笑着道:“这个我做不了主,我要问问我老师。”

男人点了点头,他穿着一件圆滚滚的黑色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穿着灰色的裤子和铁灰色皮鞋,整个人透着股经济水平不错,审美也ok的气质。

华婕上下打量了下,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但又没什么印象。

“嗯。”男人点了点头,又追加了句:“好。”

华婕也不知道是哪里好,微笑着回应了个点头,便不再搭话。

方才站在方少珺身后的季军张大业绕过一圈儿走到华婕身边,看了看她和边上的男人,又看看华婕的画,开口赞叹道:

“画的真好,这个构图我方才也捕捉到了,结果走过来一圈儿,只有你选绘了。”

“你画了什么?”华婕转头问他。

“我画了几张速写,我就住北京,故宫画过好几次了,今天太冷了,画画速写得了。”张大业说着,忽然瞧见孙乾光着手画画,愕然道:

“孙乾,你手不要了?”

他和孙乾都是北京的,又同属于这个圈子,往常自己父亲带着他跟画坛前辈聚会,也见过孙乾几次,是以还算比较熟。

“回去抹点冻伤膏就行了。”孙乾头都没回,手上仍在画,眼睛仍只盯着自己的画和面前的景色。

张大业嘴唇微微张开,盯着孙乾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忍。

“你们这个赌……”他转头看了眼华婕,欲言又止。

“看样子我们要赢了。”华婕指了指前面,钱冲已经站起来了,方少珺也收了笔,他们这边只剩下喜欢在细节上无限深钻的陆云飞还在画,但实际上画面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几的完成度了,即便立即停笔,也没什么问题。

“裘老师觉得是谁赢了?”张大业忽然转头,问向方才跟华婕讲话的男人。

“很显然了。”站在边上围观了华婕绘画全程的人,正是国美协会副会长裘远。比赛一审及后面几轮,他多次参与,对华婕的画印象非常深刻。

“……”华婕看看裘远,裘老师?是哪位啊。

“裘老师,国家美术协会的副会长,去年一幅国画卖了60w呢。”张大业看出华婕的疑惑,笑着介绍道。

“啊,裘老师您好。”华婕忙行礼。

“没事没事。”裘远虚扶了下华婕的肩膀。

这时陆云飞也停了笔,他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画,和前方景色,才转头寻找华婕等人。

待扫过方少珺几个,目光与华婕对视后,陆云飞微微挑起嘴唇,站起身道:

“差不多了吧?”

除了孙乾外,所有人都已经收笔了。

“……”孙乾感受到四周的视线,不仅来自于华婕等跟他们拼画的人,还有围观的比赛入选者,和零星前辈老师及路人。

华婕看到孙乾低着头,腮部因为咬牙用力而微微鼓起,露出筋骨形状。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也握成拳头,整个人仿佛都在隐忍。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处不在竞争,无处都有输赢。

绘画虽然不是非赢即输的比赛,可艺术品也是商品,常常也要进入商务买卖环境,那么便有好坏优劣之分。

画手们终究会有学成的一天,也总要面对市场的反馈和大环境的考验。

挫折也好,荣耀也好,早一天来总比晚一天来的强。

华婕深吸一口气,仍决定做那个残忍的人。

她拍了拍手,对孙乾道:

“画好了吧?我们请裘老师帮我们点评点评怎么样?”

裘远微微挑眉,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挺会就地取材。

孙乾站起身,肃着脸看了看自己同学画的,又看了看方少珺他们画的,最后将目光落回自己的油画,和华婕的油画上。

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盯着裘远道:

“我们输了。”

华婕望着他,没有讲话。

钱冲看了看几人,完全没有察觉出气氛中的苦涩和愁闷,非常没心没肺又充满攻击性道:

“怎么着?叫嚣着要拼的是你们,现在认输也是你们?

“说输就输了?道歉呢?

“刚才是谁嚣张的说我们的画都是老师改出来的?

“以为天是老大你们是老二怎么的?造谣一张嘴,一张一合都你们说的算了?

“痛快儿的,过来跟我们道歉!”

“……”

四周一片寂静,没人搭茬。

陆云飞默默收拾画具画材,跟没事儿人一样。

方少珺抱着膀,冷漠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孙乾身上。

华婕目光始终盯着孙乾,虽然没讲话,但意思也很明显了。

可怜归可怜,可恨的地方该道歉就得道歉。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不是你可怜就能战胜一切。

孙乾咬着牙硬扛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

“对不起。”

其他三个居磊的学生间孙乾都道了歉,只得忍着羞耻和挫败感,跟着小声道歉。

钱冲还想补一句‘听不清,大点声’,结果才要开口,就被方少珺一拳头捶在背上,生生给制止了。

“?”钱冲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盯住方少珺。

“少干点一看就是反派才干的事儿吧。”方少珺冷冷放言,低头也开始收拾画材。

这时拐角处忽然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沈佳儒,身边还有王建、居磊等,都是画圈大佬。

孙乾瞧见自家老师,脸瞬间白了,忙低头加快速度收自己的画。

华婕想将自己的画也收起来,裘远却制止了她。

裘老师转头看了眼孙乾等人,笑着道:

“说别人的画是老师代笔修改之类,这种污蔑别人清誉的话,在圈里可是很忌讳的。

“既然要打这个赌,就该做好输局要付出代价的准备,如此轻飘飘收场,算什么教训?

“都把自己的颜料和笔留下给胜方。”

他声音虽然温和,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

方少珺这时已收好画材,拎着自己的画走到华婕身边,听到这话后,与华婕对视了一眼。

孙乾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僵,低头越是害怕被老师发现自己带着同学们打赌输了,耳边居磊的声音越近。

现在裘远就站在边上,要他们为自己的错误领罚,这事儿显然是不可能无声无息过去了。

咬着牙,他白着脸收好油画画材和笔刷,转手递向华婕,嘴唇紧抿着,双眼泛红,一副紧张的快要暴毙的样子。

居磊其他三个学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华婕接过画材,默默将之收进自己的小书包里。

方少珺等人也依样收好,钱冲虽然很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都是国内能买到的最贵的好东西,但他又不缺钱。

可想到这属于战利品,是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这才喜气洋洋收东西,一边收一边哼歌,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这时沈佳儒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他看到孩子们后,转头对一位长发及腰,穿着黑色长羽绒服长裙的女人道:

“这就是钱冲。”

说着朝钱串子招了招手。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少年立即露出乖巧脸,走到沈佳儒跟前。

“这是白清泉白老师,她非常欣赏你的画作,你来谢谢白老师。”沈佳儒笑着向钱冲介绍。

“白老师您好。”钱冲忙行礼,直起腰后又忽然道:“老师您眼光真犀利。”

白清泉才要夸夸钱冲风格独特之类,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噗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瞬间明白过来,钱冲是知道自己风格有点偏的,能喜欢他的画的人,眼光可不就是挺犀利的嘛。

何止犀利,简直是前卫啊。

“喜欢胡说八道。”沈佳儒哈哈一笑,拍了拍钱冲的头。

这时候大人们才忽然注意到这群孩子围到一块儿的气氛有些不对,沈佳儒看了看方少珺和华婕,挑眉问道:

“你们这是凑到一块儿写生呢?”

“……嗯。”华婕转头看了眼低着头浑身紧绷的要炸开的孙乾,留了情面,没有多说什么。

居磊却像是看出了什么,忽然开口道:

“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这一次比赛成绩不理想,也不代表什么,以后继续努力就是了。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孙乾几人立即抬起头,脸色却好像更难看了。

沈佳儒抿着唇,目光在几个孩子间扫过,嘴角虽然衔着笑,眼神却开始转凉。

这时候一直在这边看孩子们写生的裘远开口道:

“挺好的,一个个都很有上进心、竞争心,我们这一代还好,现在报考学画的人一届比一届多,眼看着清美也要扩充专业了。

“到他们这一代,竞争会比我们激烈。早点有这个危机感,未见得是坏事。

“我们也不必要太苛责孩子们了,胜不骄败不馁吧。”

王建立即接话道:

“是啊,现在孩子们,一代比一代画的好了。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学画环境,简直忍不住羡慕他们。”

“哈哈。”白清泉等人跟着笑了笑。

孙乾他们忙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不想让老师发现他们的画笔和颜料都被收缴了,输得砸锅卖铁格外丢人。

就在王建准备带着大家出故宫时,裘远忽然走到沈佳儒身边,开口道:

“参加画展的画,我要竞争,恐怕很难买下,这两天孩子们写生的画,我能不能买一幅两幅的?”

“裘远你还看得上这些小孩画的画?”沈佳儒谦逊问道。

“……”几步外居磊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凉飕飕扫过自己学生们,最后才望向说话的沈佳儒和裘远。

“王希孟18岁画《千里江山图》献给宋徽宗;

“张大千20岁便举办个人画展,百幅画作售卖一空;

“米开朗基罗23岁就为圣彼得教堂做了《哀悼基督》雕像;

“米莱斯23岁画《奥菲利亚》震惊英国画坛……

“可不能小瞧天才们在年少时画的画,那种少年人的灵气、稚气和蕴藏在天赋里最真诚、最初的好奇和对征服世界的野心,可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们再怎么想捡,也捡不起来的咯。

“而且,当一个大画家爆红以后,再来回看他年少时充满稚气的、纯发于心的作品,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相信那些迷恋画家的人,一定很想购买画家最初时的作品,以此追寻偶像成长的路径。

“我现在买了,这才叫真正的投资。

“将来人们看看我,也知道知道什么叫有眼光的收藏夹。”

裘远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成年男人谈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时,难免口若悬河。

可他眼中蕴含着如少年般的赤诚之光,反而没有半点‘爹味儿’。

沈佳儒被说得挑眉大笑,“我这些年不在京中,跟人辩论的能力退化了,你倒进步了不少。”

“还好还好。”裘远铺垫了一堆,见沈佳儒显然露出松口的样子。

他转头瞄了眼一直跟在身侧,背着书包拎着画的华婕,终于将自己哔哔一堆的目的道了出来:

“沈佳儒,我看中了华婕刚才画的写生,我买了吧。”

“?”沈佳儒一挑眉,他还以为裘远就是客套客套,借着由头捧一捧他的学生们,真没想到对方真要买画。

而且裘远一个国美协会的副会长,居然如此真诚地要买他学生的画,这可是非同寻常的认同了。

“……”走在边上的居磊勉强维持着的笑容,眼看着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他抿着唇,目光扫过沈佳儒的诧异表情,和对方眼中的得色,心里一阵阵发酸。

人比人得扔,实在是太难受了。

虽然其他人压根儿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心里处处拿自己跟沈佳儒比的居磊,却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白清泉等人却被裘远说得兴致勃勃。

“让我看看华婕画的画。”白清泉说着绕过众人走向华婕,一幅想要抢先买走的架势。

“你居然会买华婕的水彩画?怎么?看国画看腻歪了?”沈佳儒笑着伸手朝华婕招了招。

少女立即乖巧走到他身畔。

他低头看着自家最晚收的小徒弟,几个月时间,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眉目精致漂亮,眼神炯炯,灵气逼人。

又这么会给他长脸,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他喜欢啊。

“不是水彩,是幅油画。”裘远忽然道。

“啊?”沈佳儒笑容僵住,转化为惊愕。

啥?

油画?

瞧着连沈佳儒都露出吃惊表情,裘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他做了什么事,惹得众人惊诧愕然般。

他得意洋洋地捞过华婕手里拎着的画,转头展示给众人:

“瞧瞧!沈老师可真是不得了了,这小学生不仅会画水彩,不对,是不仅能画出风格截然不同的水彩画,误导我们以为是两个人画的,还争论了半天到底谁画的更好……

“而且还会画水粉,《木匠》,水粉写生,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现实主义情怀和审美。

“现在,又被我发现了,她还会画油画!

“看看!

“哈哈,白老师,来,你看看这幅画。”

白清泉伸手想接过画,被裘远躲开了,一幅机敏的防备模样。

白清泉瞪了裘远一眼,啧啧道:

“构图和笔触都很好,这三只鸽子布置得很妙啊。”

“~嗯。”裘远挑眉点头,“我眼睁睁看着她将下面这只鸽子,从抬头改成了低头,你觉得有意思吧?”

“……嗯。”白清泉眼睛盯着画,开口却是问华婕:“小姑娘该不会连国画也会画吧?工笔画画的怎么样?”

“……”华婕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沈佳儒,舔舔嘴唇,只是笑,并不接话。

不过说真的,国画她还真会点。

小时候刚长到画板那么大的时候,因为父母要上班,家里没人看着她,就把她送去一个会画国画的老奶奶那儿学画画和写毛笔字了。

一直学到十岁离开出生地小镇,来到劲松市。

不过……还是别说了吧。

免得像吹牛装b一样,想想都觉得囧啊。

沈佳儒目光也盯住了华婕的画,看着看着,他目光又扫过身边几位同行,瞧着他们都眯着眼睛审视华婕的画。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荣耀感,那种……他教的学生真的太棒了的幸福感,浓浓的在身体里逛荡。

他伸手拢了下短发,忽然转手将大巴掌罩在了华婕头顶,心情格外愉悦地捏了捏小姑娘头顶的小丸子。

当众也不好意思夸她,等回了劲松,非好好奖励奖励她,表扬表扬她不可。

几个月的努力,竭尽全力地往前奔跑,那些付出和辛劳,没有被辜负啊。

瞧,这不就是丰收的时刻嘛!

他抿着唇,上下扫视了下裘远。

心里开始琢磨开多少钱的价格呢?

总要对得起裘远的喜爱和身份吧,这个价钱绝不能太低了呀。

免得裘远还以为他瞧不起人。

哈哈!